王猛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那块黑芒已挣脱他残破的金丹，化作一道细不可察的流光，直射向炼魂阵废墟深处。我来不及细想他口中“钥匙”与“守门人”的话，脚底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风在耳侧割出闷响。
我左臂上的血纹忽然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着，火焰纹随之微震。这不是反噬，也不是失控，而是一种……牵引。仿佛那黑芒认得我，又或者，它本就该属于我。
可就在距离缩短至三丈时，空气骤然凝滞。
一人凭空立于半空，身形修长，衣袍无风自动。他眉心一点赤痕，颜色不似鲜血，倒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暗红。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没有杀意，也没有怒气，却让我脊背发凉，仿佛被一头蛰伏千年的凶兽盯住咽喉。
萧明渊。
即便从未见过真容，我也知道是他。他的气息和幻象中一模一样——温润如玉，内里却是冰封万里的死寂。
“这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字字压进神识，“不该由你来拿。”
我没有停步。
反而加快速度，右掌悄然探入储物袋，握住了那块火晶。它比刚才更烫，几乎灼手，显然感应到了前方黑芒的存在。两股同源之力隔着空间隐隐呼应，像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弟终于听见彼此心跳。
他抬手。
一道无形屏障横亘空中，如同铜墙铁壁，将我彻底拦下。我撞上去的瞬间，体内灵力猛地一顿，经脉像是被铁索绞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就是差距。
哪怕只是虚影，也远非我现在能抗衡。
我咬牙后撤半步，稳住身形。眉心火焰纹缓缓浮现，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显现，而是主动催动。我能感觉到它在汲取某种隐秘的力量，来自丹田深处，也来自血脉之中。但这力量极不稳定，稍一运转，左臂血纹便随之跳动，灼痛顺着筋络往上爬。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下。
“你吞过阵灵残识，体内已有混沌种子。”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现在再收下这核心，只会加速融合。你以为你在掌控它？其实，是你正被它重塑。”
我没答话。
眼角余光扫向废墟中央，那黑芒并未继续前飞，而是悬停在半空，微微震颤，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我？
还是等他？
“你到底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我是谁？”他轻轻抚过眉心赤痕，眼神竟有一瞬恍惚，“我是你们所有人愿望的归处，是秩序的执掌者，是……天道意志的具现。”他说完，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而你，陈昭，不过是意外诞生的变数。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还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话音未落，他指尖轻点，一道血光直取黑芒。
我知道不能再等。
正欲强行突破屏障，一道寒光自侧后方疾掠而出，快得不见轨迹。那是极寒之气凝成的虹光，所过之处，空气结出细碎冰晶，咔嚓作响。血光与寒虹相撞，轰然炸开，冲击波掀得地面龟裂，碎石四溅。
楚红袖站在三丈外，红袍垂地，袖口微扬。
她没看我，只盯着半空中的萧明渊虚影，淡淡道：“你的虚影，挡不住第二次。”
他眯起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但很快又恢复淡漠。“玄阴珠……原来你还留着这东西。”他语气里多了几分忌惮，“可惜，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我不需要护他一世。”她冷笑，“只要护到他拿到那东西就够了。”
黑芒仍在原地悬浮，未受波及。我抓住机会，不再强攻屏障，而是退后两步，掌心摊开，将火晶置于其中。
火晶通体赤红，表面裂纹纵横，那是炼魂阵崩塌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它与黑芒之间产生了微弱共鸣，一丝丝热流自掌心升起，竟让那黑芒微微偏转方向，朝我这边缓缓靠近。
萧明渊眉头微皱。
“你用同源之物引它？”他冷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它认主？它不是死物，它是‘门’的钥匙，只能回应真正的守门人。”
“那就试试。”我说。
黑芒离我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我掌心上方寸许之处，静静漂浮。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生机，像是埋在冻土下的根须，尚未枯竭。
我低声问：“你是守门人？”
它轻轻震颤了一下，如同回应。
萧明渊突然冷笑：“好一个‘守门人’。那你可知，门后关着什么？”
我没理他。
五指缓缓合拢。
就在即将触碰到黑芒的刹那，他声音陡然拔高：“你若吞下它，就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囚笼！”
我没有停。
手掌闭合。
黑芒无声融入掌心，没有疼痛，也没有排斥，反倒像是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河床，自然而然地汇入血脉。下一息，我体内火焰纹猛然一亮，随即沉寂，血纹也停止了搏动，仿佛完成了某种交接。
我将其收入储物袋，动作平稳。
抬头时，萧明渊虚影已经开始消散，边缘泛起灰白，如同被风吹散的纸灰。
“这场棋还没结束。”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身影彻底湮灭。
四周重归寂静。
废墟之上，只剩我和楚红袖。
她慢慢走近，脚步很轻，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移向我刚刚收回的手。“你拿到了。”她说。
“嗯。”
“知道它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头，“但我知道它选择了我。”
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我左臂。那一瞬，我察觉到她指尖有极细微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别轻易炼化它。”她声音压低，“这东西一旦与神识融合，就会唤醒沉睡的记忆。有些真相，你现在承受不起。”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她眼睛，“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能破阵？为什么王猛说它是钥匙？还有你说的‘变数’，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没回答。
只是收回手，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刚才用玄阴珠阻击他，不怕暴露身份？”
她脚步一顿，背对着我说：“暴露就暴露。反正他也早知道了。”
“那你图什么？”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图一个结局。”她说，“不是你们想要的结局，而是……必须发生的结局。”
说完，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我独自站在废墟边缘，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风卷着灰烬打转，远处药园角落传来几声低语，是阿春和其他弟子在收拾残局。他们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片土地底下，究竟埋着怎样的秘密。
我低头看向掌心。
火晶已经冷却，但皮肤上仍残留着一道浅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烙印过。我摸了摸眉心，火焰纹早已隐去，可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安静地蛰伏着，等待下一次苏醒。
黑芒虽已入手，但我清楚，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萧明渊不会善罢甘休。
王猛临死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真正的阵眼，在地下。”
我缓缓蹲下身，手指插入废墟裂缝，触到一块残碑的断角。上面刻着半个符文，笔画扭曲，像是被人故意抹去。我用力一掰，碎石落下，露出下方更深的沟壑。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中涌出。
我眯起眼，正要探查，忽然察觉到储物袋里的黑芒轻微震动了一下。
像是警告。
又像是……呼唤。
我屏住呼吸，将神识小心翼翼探向袋中。
黑芒静静躺着，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形如锁链，缠绕其上。那纹路并非死物，而是在缓慢移动，一圈圈收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
我心头一紧。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低语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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