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废墟边缘,手指还插在裂缝里,掌心残留着那道被黑芒烙下的印痕。神识中的低语尚未散去,“别下去”三个字像钉子扎在脑海。可就在我准备抽手的瞬间,一声惨叫撕裂了寂静。
阿春被按跪在地上,腰腹侧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粗布衣往下淌。一个王猛的弟子攥着油纸包从她体内扯出,沾满血污的药渣露了出来。执法堂的人已经围拢过来,火把照得现场通明。
我猛地站起身。
这不是意外。阿春不会藏东西,更不会把药渣塞进自己身体。这手法太刻意,时机也太准——正好在我刚拿到黑芒、萧明渊虚影消散之后。有人要在这时候点火,烧的是我身边的人。
“这是违禁物!”那弟子高举油纸包,声音拔得极尖,“出自炼魂阵崩塌当日,内含邪术残息!陆丰曾擅自进入禁地,必是此人栽赃嫁祸,交由阿春藏匿!”
执法长老脸色一沉,目光扫向我。
我没有立刻反驳。
反而退后半步,眉心微微发热,火焰纹悄然浮现。我闭眼一瞬,神识探出,捕捉那药渣上的灵韵波动。血气驳杂,但深处藏着一丝极寒之气,细微却清晰——与楚红袖平日出手时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血不是我的,也不是阿春的。
是她的。
我还未开口,空中忽有一道红影落下。楚红袖站在火光边缘,袍角未沾尘灰,指尖轻轻一勾,那油纸包便飞入她手中。
她低头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这血……倒是熟得很。”
全场安静下来。
她抬眼盯着阿春,语气懒散:“你怀了我的孩子?”
阿春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从未近过男身!”
“哦?”楚红袖不紧不慢,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悬于掌心。她将那滴血轻轻覆上药渣上的血迹,两股血液接触刹那,竟如镜面相映,毫无排斥,完全交融。
她抬头环视众人:“谁再说一句‘栽赃陆丰’,便是质疑我楚某人的血脉。”
执法长老脸色骤变,连忙低头:“不敢。”
那王猛的弟子却不肯罢休:“即便血属长老,也不能说明此物无害!她私藏炼魂阵残渣,分明意图复原禁术,炼化他人精血为己用!请搜魂查证!”
阿春身子一软,几乎瘫倒。
搜魂一旦开启,她记忆里的事全会暴露——她替我修补药钵、夜里送饭、帮我清理旧伤……任何一件都能被曲解成同谋证据。我不可能让她承受这一遭。
我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若真想炼血,何必藏在腹中?直接吞服炼化便是。她一个杂役,不懂功法,哪知如何提取灵韵?”
我指向药渣边缘一处焦黑:“这痕迹是阵法崩毁时的余火所留,温度极高,普通油纸早该焚尽。唯独这块没烧透,说明当时就被护住了。她捡到残渣,怕被牵连,只能藏起来保命。至于血……”我看向楚红袖,“你说是施法反噬渗出,那便是你的事。她不过是个拾荒的,何罪之有?”
楚红袖接过话头,语气陡冷:“炼魂阵是我主持,若有血渗入阵基,也是我所留。你们半夜闯入药园,围殴杂役,剖腹取物,是谁给的权柄?执法堂若不管,我来管。”
执法长老额头冒汗,急忙下令:“收队!押人回屋看管,不得再动!样本交由楚长老处置!”
阿春被人架走时已昏死过去,腹部血流不止。我看着她被抬远,脚步踉跄,一句话也没说。
楚红袖走到我面前,将一块新的油纸递来,里面裹着另一份药渣样本。
“这个给你。”她说。
“为什么给她血?”我问。
“不是我给的。”她摇头,“是她碰过我疗伤用的旧绷带。那时你不在这,她替我换过药,血沾上了。后来绷带被丢进废料堆,她顺手捡回来烧了取暖——偏偏那天阵法炸开,残火卷着灰落进去,把血和药渣一起封住了。”
我默然。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却被硬生生扭成一场构陷。
“他们知道血是我的?”我问。
“不知道。”她淡淡道,“但他们需要一个能牵连我的证据。只要血迹与我有关,就能把我拖进来。要么我沉默,默认她盗血;要么我出面,背上包庇之名。无论哪种,都会让我和你之间出现裂痕。”
她看着我:“他们想看我们自乱阵脚。”
我点头。
然后低声问:“两百年前,你也这样替人顶过罪吗?”
她眼神微动,没有回答。
只是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她。
“你不怕暴露?玄阴珠的事,萧明渊已经察觉了。”
她脚步一顿。
“他早知道了。”她说,“我也早不在乎了。”
风卷着灰烬从我们之间掠过。远处药园角落,几个弟子还在收拾残局,没人敢靠近这片废墟。我低头,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纸,边缘还沾着阿春的血。
指尖摩挲着那片残渣,我忽然觉得不对。
这块不是刚才那包里的。
它更薄,焦痕更深,像是从最中心的位置剥下来的。而且……背面隐约有字迹,极淡,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我正要细看,眉心突然一烫。
火焰纹无声浮现,只一闪,又沉了下去。
就像某种提醒。
我攥紧那片残纸,抬头时,楚红袖已经走远。夜雾弥漫,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转角。
我站在原地没动。
风停了。
灰烬落在肩头。
我缓缓摊开手掌,那片残纸上,三个歪斜的字正慢慢显出轮廓:
“别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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