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声轻响还在耳中回荡，像是从极深处传来的信号。我眉心一跳，不是痛，也不是热，而是一种感应——有什么东西醒了。
冰茧裹着我，寒气渗进骨髓，四肢依旧僵硬，连指尖都动不了半分。可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楚红袖靠在冰壁外调息，呼吸微弱，嘴角的血迹未干。她没察觉异样，但我知道，刚才那一声“咚”，绝不是错觉。
下一瞬，脚下大地微微震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震动，顺着冰层传上来，直抵脊椎。紧接着，玄阴珠残片悬浮的位置，那块被楚红袖放在冰茧前的黑色碎片，突然泛起一层暗红光晕。
光很弱，像将熄的炭火，却带着灼意。
然后，一个人影从那光里站了起来。
他穿着执法堂长老的青灰长袍，身形瘦削，面容枯槁——是王猛的模样。可我知道，这不是他。王猛已经死了，死在炼魂阵崩塌的那一夜。眼前这个，是阵灵，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怨念聚合体。
它睁眼看向我，瞳孔空洞，却透出一丝讥笑。
“你被封住了。”它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石摩擦，“可火，还在烧。”
我没应声。不能动，也不能开口。但我在听，在记，在等它下一步动作。
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晶石。那石头通体赤红，表面布满裂纹，内里似有熔流涌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萧明渊留下的痕迹，混杂着欲望与腐蚀的波动。
火晶。
它竟把这种东西带进了玄阴珠残域！
“你以为她能镇住你？”阵灵冷笑，“这寒冰压得住火，压不住门。而这火晶……正是开门的钥匙。”
话音未落，它手臂一扬，火晶脱手而出，直冲冰茧撞来！
撞击发生的瞬间，我没有闭眼。冰层挡住物理冲击，可那股热浪穿透了封印，顺着经脉倒灌入识海。火焰纹猛地一颤，仿佛被唤醒的野兽，开始在眉心翻腾。
阵灵盯着我，嘴角咧开：“引爆它！让混沌之力冲破桎梏！你生来就是容器，何必挣扎？”
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像被铁钳夹住。但我没有失控。相反，我感觉到体内那团血色火焰纹，竟自行运转起来，不等我引导，便如漩涡般将涌入的火晶能量吞了进去。
不是排斥，是吸收。
一丝丝赤红光芒顺着纹路流转，原本躁动的能量竟被驯服，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沉入丹田。
阵灵的笑容凝住了。
“不可能……”它低语，“火晶蕴含的是混沌意志，你怎么可能……”
它话没说完，我又一次感应到眉心的震动。
这一次，更清晰。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
火晶的能量已被完全吸纳，冰茧外只余一圈焦痕般的波纹缓缓消散。阵灵脸色骤变，猛地掐诀，口中念出一段晦涩咒言。地面开始龟裂，一道道细小的裂缝蔓延开来，从中渗出黑烟般的雾气。
那些雾气凝聚成丝，缠向玄阴珠残片，仿佛要将其彻底吞噬。
“你不该活着。”它盯着我，声音冷了下来，“当年陈无涯封鼎，就是为了不让你们这些‘变数’出现。你既已觉醒真火，那就只能毁掉。”
我仍不能动，但心里清楚了一件事：它怕我。
它不是来杀我的，是来阻止我继续变强的。
而它选择的时机，正好是楚红袖最虚弱的时候。
就在它准备再次催动阵法之际，我体内的火焰纹忽然一缩，随即爆发出一阵极短暂的亮光。那光不刺眼，却让整个冰茧内部微微震颤了一下。
阵灵身形一晃，像是受到了反噬。
它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正在融化，化作一缕黑气飘散。它惊怒抬头：“你……竟敢反噬我？”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刚才那一击，并非我主动所为。是火焰纹自己做出的选择——它吸收了火晶，也顺带吞掉了阵灵投射进来的一丝意识。
现在，它在消化。
阵灵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不再迟疑，转身就要退回玄阴珠残片深处。
可就在这时，冰茧外一直静坐的楚红袖，忽然睁开了眼。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出手，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
“你想走？”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藏回去。”
阵灵顿住，回头望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你撑不住第二次封印。”它说，“你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楚红袖没说话，右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凝聚出一点金光。那光极小，却让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是在拼命。
我知道她在赌，赌我体内的火焰纹还能撑住下一次冲击。
而我也明白，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证明——我不是谁的容器，不是谁的棋子，更不是一场早已写好的结局。
阵灵站在原地，似乎在权衡。
片刻后，它冷笑一声，手中再次凝聚出第二块火晶。
更大，更红，表面浮现出诡异符文。
“那就看看，是你先死，还是他先疯。”
它双手高举火晶，口中吟诵起古老的阵语。地面裂缝扩大，黑雾翻涌，一股强大的牵引力从下方升起，直指冰茧中心。
我能感觉到，那力量的目标不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眉心的火焰纹本身。它要强行剥离，要把这团火变成它的武器。
寒冰开始出现裂痕。
咔、咔、咔。
细微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冰茧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都在扩大。楚红袖指尖金光暴涨，试图稳住封印，但她气息紊乱，显然已接近极限。
就在火晶即将落下的一瞬，我体内的火焰纹猛然一震。
不是被动吸收，而是主动出击。
一道血光自眉心射出，穿过冰层，直击阵灵胸口。
它闷哼一声，身形倒退数步，手中火晶脱手坠地，砸在废墟上，轰然炸开一团赤焰。
热浪席卷四周，冰茧剧烈晃动，表面裂纹瞬间加深。
楚红袖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碎石堆上，再也支撑不住。
阵灵捂着胸口，低头看去——那里，一道血痕正缓缓浮现，如同被无形之火灼烧。
“你……竟能伤我？”它声音颤抖，第一次露出恐惧。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知道，刚才那一击，依然不是我控制的。是火焰纹在自我防御，是在进化。
它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
阵灵踉跄后退，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黑烟，钻回玄阴珠残片之中，消失不见。
四周重归寂静。
只有冰茧上的裂痕还在蔓延，发出细微的脆响。
楚红袖喘着气，抬眼看我，眼神复杂。
“你体内的火……已经开始自主战斗了。”她低声说，“这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它是你的一部分，但也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我看着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寒气依旧锁着我，身体仍无法动弹。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火焰纹安静下来，缩回眉心，颜色比之前更深，近乎暗红，边缘隐隐泛着金光。
它吞了火晶，也吞了阵灵的部分意识。
现在，它在酝酿。
楚红袖缓缓闭上眼，靠在冰壁上，指尖那点金光彻底熄灭。
“三天……最多三天。”她喃喃，“等我能再动，要么你破茧而出，要么……我就亲手杀了你。”
风卷着灰烬从远处吹来，打在冰面上，发出沙沙的响。
我睁着眼，盯着头顶裂开的冰层。
一道血线，正从我左臂刺青的边缘缓缓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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