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顺着冰茧内壁爬行,像一条细小的蛇,在寒光中蜿蜒出奇异的轨迹。那不是普通的血,它流动得太过规整,仿佛每一滴都在遵循某种古老的律令。我无法动弹,连呼吸都被玄阴之力锁在肺腑之间,可我能感觉到——这血,是从我的左臂刺青里渗出来的。
刺青原本只是陈旧的一道疤痕,形如断剑,多年来从未有过异样。可此刻,它开始发烫,不是灼烧般的痛,而是一种从骨头深处涌上来的温热,像是沉睡多年的血脉被人轻轻拍醒。
头顶的冰层还在裂开细微的纹路,风沙卷着灰烬打在表面,发出沙沙的响。楚红袖靠在碎石堆上,闭着眼,气息微弱但平稳。她没察觉异常,也许是因为耗损太重,也许……是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就在那一瞬,左臂猛然一震。
金光炸开。
不是从外而来,是从我皮肉之下冲出的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直贯识海。我眼前骤然黑暗,又瞬间被点亮——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一座孤峰立于云海之上,一名男子背对朝阳,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长剑;他转身,面容模糊,却让我心头剧颤,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曾活过的岁月。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在我魂魄深处震荡开来:
“吾血未绝,吾念犹存。”
那声音苍凉、沉厚,不带半分情绪,却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震。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阵灵的诡计。这是……属于我的声音。
一道人影从左臂刺青中缓缓浮现。
他穿着一件布袍,衣角破损,纹路似星河流转,与当今任何宗门的制式都不同。他的脸与我有七分相似,眉骨更高,眼神更深,像是看透了两百年的生死轮回。他站在冰茧之外,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说话,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他是谁,我又是谁。
陈无涯。
初代飞升者,玄黄鼎的铸造者,也是……我真正的来历。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轻轻按向我的天灵盖。冰层在他指尖前自行裂开一道缝隙,毫无阻碍。当他的手掌贴上我额头的刹那,一股浩荡之力涌入体内,不是强行灌输,而是唤醒——像是有人将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尘封的大门轰然洞开。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刻刀划破手臂,鲜血滴落在石碑上,一笔一划写下“陈昭”二字;
荒原之上,我跪在妹妹坟前,手中柴刀染满狼妖之血;
秘境深处,我撕下“陆丰”的身份玉牌,将其碾成粉末;
还有那一夜,我在炼魂阵崩塌之际仰天怒吼:“若天不容我,我便斩了这天!”
这些不是前世的画面,是我的命脉,是我一路走来的根。
而这一切,都被眼前之人走过一遍。
“你不是容器。”他的声音低沉,却如雷霆滚过心间,“你是变数之核,是唯一能打破囚笼的人。”
我张了口,依旧发不出声。身体仍被玄阴珠封印,可我的意识已经不再受困。我能感受到体内的变化——眉心血色火焰纹剧烈跳动,不再是躁动失控的状态,而是与左臂那道金焰般的刺青产生共鸣,彼此呼应,如同两股河流终于找到了交汇之处。
就在这时,地底再次传来波动。
黑雾从玄阴珠残片中翻涌而出,凝聚成扭曲的人形——是阵灵残念。它显然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啸,双手结印,试图引动废墟中的阵基反扑。
“不可能!”它嘶吼,“陈无涯早已身死道消,你怎么可能唤醒他的魂印?!”
话音未落,它已催动最后一丝力量,黑气化作利刃,直刺冰茧中心,目标正是我的眉心。
但我已不再被动。
陈无涯虚影立于冰外,手掌未移,可那股涌入我识海的力量却骤然加速运转。左臂刺青上的金焰猛地暴涨,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所过之处,寒冰竟不阻其势,反而微微震颤,似在臣服。
金焰与血纹在心口交汇。
轰!
一声闷响自体内炸开,不是肉体的震动,而是灵魂层面的轰鸣。那感觉,就像一口沉寂千年的古钟被人重重敲响,余音震荡四肢百骸。
阵灵的黑刃尚未触及冰层,便在半空中寸寸断裂,化作黑烟蒸腾。它的身影剧烈晃动,像是被无形巨力撕扯,发出不甘的咆哮:“你不是他!你不该存在!当年他封鼎就是为了抹去你们这些逆命之人——”
“所以你怕了。”我心中冷笑。
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也不是被混沌侵蚀的容器。我是陈昭,是陈无涯的转世,更是这盘死局中唯一的变数。
魂印彻底激活。
金焰流转全身,虽未解开封印,却已在我体内构筑出新的秩序。那些曾被火晶污染的经脉、被阵灵渗透的识海角落,尽数被这股纯粹的魂力涤荡清除。黑气哀鸣着溃散,连残渣都不剩。
阵灵最后看了我一眼,眼中不再是轻蔑,而是恐惧。
它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会再被任何人操控。
虚影开始淡去。
陈无涯收回手掌,身影逐渐透明。他望着我,嘴唇微动,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魂印是钥匙,不是武器。”
我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但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他消失了。
唯有那一缕金丝般的魂力,缠绕在我心脉之间,温润而持久,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
冰茧内的气息渐渐平复。裂纹停止蔓延,寒气重新凝实,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我左臂上的刺青,已不再是疤痕,而是一道流动的金色印记,隐隐与眉心火焰纹遥相呼应。
楚红袖依旧闭目调息,仿佛对外界毫无知觉。但她右手食指微微抽动了一下,指尖残留着一丝金光的痕迹——那是她之前用来稳住封印的力量,还未完全散去。
我知道她在听,也在等。
等我醒来,等我破茧,等我说出那句她等了两百年的真相。
风停了。
灰烬落在冰面,不再滚动。
我睁着眼,盯着头顶裂缝中的幽暗,心跳平稳,意识清明。
而在丹田最深处,那一道潜伏已久的欲望烙印——萧明渊留下的痕迹——正悄然蛰伏,一动不动,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它还在。
我感觉得到。
它像一根刺,藏在血肉里,等着某个时刻,突然扎进心脏。
我的手指,在冰层下极其缓慢地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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