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在冰层下蜷得更深了些,左臂的金印缓缓流转,与眉心那道暗红火焰纹遥相呼应。寒气依旧封锁着四肢百骸,可体内已不再是一片死寂。陈无涯留下的魂力如江河潜行,在经脉深处悄然铺开一条新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不是被混沌侵蚀的残躯,不是任人摆布的容器,而是真正活着的陈昭。
楚红袖仍靠在碎石堆上,双目闭合,呼吸浅而匀。她右手食指还残留着一丝微光,像是某种力量尚未完全收回。我知道她在等,也在试探。两百年了,她守在这片废墟里,抽我的灵力,压我的火纹,甚至不惜以玄阴珠将我冰封。她所图的,绝不止是镇压一个失控的散修。
心脉一震,我引动那缕沉藏的魂力,顺着识海边缘轻轻撞向屏障。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
她睫毛颤了一下。
随即睁开眼。
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迟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她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久违的锐利。那双眼睛,像刀锋划过夜空,直刺而来。
“你终于醒了。”她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不是从封印里醒,是从命里醒。”
我没有回应,也无法开口。但我的眼神告诉她——我已经明白了很多事。
她盯着我左臂上的金印,忽然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簇银白火焰。那火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冷意。她俯身靠近冰茧,将火焰轻轻点在金印之上。
刹那间,印记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一行古字浮现于其上,清晰可见:
“吾血未绝,吾念犹存。”
楚红袖瞳孔微缩,嘴角竟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释然,又像是悲怆。
“果真是你。”她低声说,“不是转世那么简单,也不是什么血脉延续。你是他意志的延续,是唯一一个带着完整记忆和魂印回来的人。”
她收回手,站直身躯,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风沙卷过断壁残垣,却没有掀起半点尘土。这片废墟,已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
“两百年前,我们十三人,全都走到了渡劫尽头。”她的声音平静,却如惊雷滚过我心头,“雷劫劈下时,我们都以为天门将启,飞升在即。可当最后一道劫雷散去,眼前出现的……不是仙界,不是长生,而是一张口。”
我心头一震。
“一张吞尽万物的口。”她继续道,“没有形体,没有边界,它就在那里,等着我们踏进去。一旦踏入,神魂俱灭,连轮回都不入。我们的灵力、记忆、执念,全都被吸走,化作滋养它的养料。那不是飞升,是献祭。”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我们叫它‘囚笼’。天道设下的囚笼。所谓飞升之路,不过是把最强的修士一个个送进去喂养它罢了。你以为突破化神就是巅峰?错了。那是终点,也是葬身之地。”
我睁着眼,一瞬不眨。这些话若在昨日听来,定会让我怀疑她是疯了。可如今,当我体内流淌着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当我亲眼见过陈无涯的虚影,当我左臂烙印着那句刻骨铭心的誓言——我信了。
她转过头,目光如钉子般钉在我脸上。
“当年,陈无涯第一个察觉真相。他本可以独自逃走,但他没有。他回头了。他想救我们,想毁掉这囚笼。可他失败了。最后一战,他被十二位飞升者联手镇压,因为他要斩断天道根基,动摇整个修真界的秩序。他们说他是疯子,是叛徒,是亵渎大道之人。”
她冷笑一声,眼中却有泪光闪动。
“可只有我知道,他是对的。所以他死了,魂魄被打散,肉身被封印,连名字都被抹去。唯有他的血,滴落在一块无名碑上,写下‘陈昭’二字,留下一线生机。”
我心中轰然作响。
原来如此。
我不是偶然重生,不是侥幸活下来的蝼蚁。我是被设计好的变数,是陈无涯用命换来的最后希望。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震。
一道身影从废墟边缘疾冲而出,手中捏着一枚符箓,口中低喝咒语。那人穿着王猛门下的服饰,脸上满是贪婪与狠厉,显然是趁我被困之际,想夺功立业。
“爆!”
他猛地将符箓拍向地面。
药园地底埋藏的禁制瞬间被引动,灵气紊乱,阵基嗡鸣,眼看就要炸开整片区域。
可就在那一瞬——
我体内金焰骤然一震。
无需催动,无需引导,一股无形波纹自冰茧中扩散而出。那波纹轻如微风,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冲来的弟子刚迈出第三步,整个人便如撞上铜墙铁壁,胸口猛然凹陷,骨骼寸断之声接连响起。他七窍喷血,身体在空中扭曲成怪异形状,还未落地,已然化作一团血雾,洒在焦黑的地面上。
只剩一枚染血的玉牌,啪嗒一声坠地。
楚红袖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看着那片血雾消散的方向,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真正的笑意。
“不错。”她说,“你终于不再是那个靠柴刀拼命的杂役了。”
她转身,正对着冰茧中的我,一字一句道:
“他们以为飞升是终点,可你才是起点。你是第一个带着完整记忆与魂印归来的人——你是变数之核,是唯一能斩断囚笼的人。”
我静静看着她,意识如潮水般翻涌。
两百年的谎言,十三位飞升者的牺牲,陈无涯的孤身逆行,还有我一路走来的挣扎与抉择——这一切,都不是无意义的苦难。它们指向同一个目标:打破这个吃人的规则。
楚红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颗黯淡的珠子轮廓。玄阴珠虽已碎裂,残余之力仍在她掌控之中。她没有收起它,也没有靠近我,只是将它悬于掌心,似在等待什么。
“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人替你挡劫。”她说,“也不会再有封印护你周全。你要自己走完。”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如刀锋出鞘。
左臂金印炽热流转,眉心血纹隐隐发烫,体内的力量不再躁动,而是沉稳如山岳初立。我知道,玄阴珠的寒气已经开始松动。只要我愿意,便可破茧而出。
但我没有急着动。
因为我知道,一旦走出这冰茧,就再没有回头路。
楚红袖望着我,忽然问道:
“你还记得陈无涯最后做了什么吗?”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