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掠过焦土,那柄剑还垂在身侧,剑尖抵着石板裂痕,纹丝未动。
我站着没动,楚红袖也没走远。她靠在断墙边,呼吸浅而稳,掌心残留的银火早已熄灭,只余一丝寒意缠绕指节。她的目光扫过废墟边缘,落在那道曾躲藏人影的位置——符箓碎了,灰烬被风吹散,只剩半截焦黑的纸角插在石缝里。
我知道有人来过。
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眉心血纹微微一跳,斩道剑的重量忽然沉了几分。不是错觉,是它在回应什么。我缓缓抬起眼,看向远处那片塌陷的地基。尘烟未尽,一道佝偻的身影正从瓦砾中爬起,衣袍破烂,满脸血污,却死死盯着这边。
王猛。
他居然还没死。
“陆丰……不,陈昭!”他嘶吼出声,声音像是砂石磨过铁皮,“你装了两百年蝼蚁,如今竟敢夺天道之器?!”
我没答话。剑柄在我手中转了半圈,地面那道裂缝随之延伸了一寸。他看见了,瞳孔猛地一缩。
可他没退。
反而笑了。嘴角咧开,露出染血的牙:“你以为拿了把剑就成了主宰?可笑!这世间哪有公平?强者生,弱者死,本就是天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按住胸口。五指插入皮肉,竟生生扯出一团暗红光团。那光团如心跳般搏动,表面浮着扭曲符文,隐隐与萧明渊的气息相合。
我认得那种术法。
不是玄天宗的传承,也不是南荒妖族的秘技,而是以自身元神为引,将他人意志种入金丹的禁术——一旦催动,三日内必遭反噬,七窍流血而亡。若非走投无路,没人会用。
“你早就不是你自己了。”楚红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渣刮过石面。
王猛扭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化作癫狂:“长老?您一直都知道?可您从未点破……难道不是默许?不是纵容?!”
“我纵容你偷学《噬魂诀》残篇?”楚红袖冷笑,“我留你在药园,只为查清是谁在暗中散播这种邪术。你不过是个饵,一条被钓上来还不自知的蠢鱼。”
王猛脸色骤变:“不可能!那是皇子亲授的功法,说是助我突破瓶颈……你说谎!”
“助你?”楚红袖一步步走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给你的根本不是完整功法,而是陷阱。你每修炼一次,金丹就被侵蚀一分。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你的元神已经残了三成,痛感都迟钝了。”
她停在我身侧,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向王猛:“你以为攀上了高枝?你只是个容器,一个用来试探‘变数’反应的棋子。萧明渊需要有人在他无法现身时搅局,而你,正好贪心、好斗、又自以为聪明。”
王猛浑身颤抖,眼中怒火翻腾,可深处却有一丝动摇。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早该发现——这两百年来,他从未真正进境。所谓的“顿悟”,不过是外力强行撑开经脉的假象;每一次闭关后的“提升”,换来的都是更深的空虚和梦魇。
“我不信!”他咆哮着,双手猛然捏碎那团光球。刹那间,黑气从他七窍喷涌而出,皮肤迅速干瘪,双眼泛起诡异的灰白,“就算我是棋子,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他双臂张开,金丹轰然震动,竟开始逆向运转。灵力不再收敛,而是疯狂抽取四周残存的地脉之力,形成一股浑浊漩涡。他的身体膨胀起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要撑破皮囊。
这是最后的搏命之术。
以金丹自爆为引,引爆整片废墟下的地火脉络。若是成功,方圆十里都将化为焦土。
我握紧剑柄,脚步前移半步。
可就在这瞬间,楚红袖抢先出手。
她指尖一弹,一片晶莹碎片划破空气。那是玄阴珠残片,边缘带着天然形成的霜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碎片飞得不快,甚至可以说缓慢,可轨迹无可闪避,直穿王猛丹田。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冰层裂开第一道细纹。
紧接着,王猛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没有任何伤口,可一股寒意正从内脏深处蔓延出来。他的金丹,正在冻结。
“你……怎么敢……”他嘴唇哆嗦,声音微弱下去。
“我不是不敢。”楚红袖站在原地,气息比刚才更弱了几分,“我是等你走到尽头,才让你看清——你这一生追逐的力量,从来就不属于你。”
话音落下,王猛的金丹彻底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碎裂。无数细小的金色晶体从他体内喷射而出,每一粒都带着淡淡的黑气,落地即化作粉末。他的身体随之崩解,血肉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一层层剥离,最终化作一团猩红雾气,随风飘散。
连尸骨都没留下。
风停了。
废墟上只剩下我和楚红袖,还有那柄依旧垂地的剑。
我低头看着剑尖下的裂痕,它比刚才深了些,像是某种预兆。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混着地底蒸腾出的焦臭,闻久了让人喉咙发紧。
楚红袖缓步走到我身旁,看了一眼那片已失去光泽的玄阴珠碎片,低声说:“他修的不止是《噬魂诀》,还有‘借势融丹’之法。想把自己炼成半混沌体,结果反被吞噬了心智。”
我嗯了一声,没多问。
有些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地方终于清净了。
我松开剑柄,让它自行悬停半空。剑身微颤,黑白二气缓缓流转,仿佛在呼吸。左臂上的金印也跟着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楚红袖忽然伸手扶了下额角,身形晃了半寸。
我侧目看她,发现她脸色比刚才更白,指尖微微发抖。
“你还撑得住?”我问。
“死不了。”她咬牙说了三个字,随即抬手指向远处,“但你得小心那边。”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废墟尽头,一座倒塌的石塔斜插在地,塔顶断裂处露出半块刻满符文的碑石。那碑石本不该存在于此,它是炼魂阵的核心构件之一,按理说早在百年前就被毁了。
可现在,它上面的裂痕正在缓缓愈合。
就像有东西,正从地下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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