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火熄灭的瞬间,阿春整个人软了下去,手臂上的冰凰纹黯得几乎看不见。她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但还活着。
我一把将她拖到断墙后,背靠碎石堆稳住身形。药钵滚在一旁,裂纹里渗出一丝寒气,像是在回应什么。我没去碰它。
楚红袖站在原地没动,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残留一缕银光,正缓缓退入皮肤。她脸色比刚才更白,唇色泛青,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走。
“你做了什么?”我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那火不是疗伤,是烧魂。”
她没看我,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眉心。那里原本浮着一点银芒,此刻却裂开一道细纹,像冰面初绽。
“两百年前,陈无涯来找我。”她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讲自己的事,“他说,未来会有人来破阵,而我要活着等他。”
我心头一震。
名字再次被提起,不再是暗流中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地落到了地上。
“他给了我玄阴珠,也在我魂魄深处种下封印。”她继续道,“只要他还存一丝意念,这珠就不会死。而我……必须替他守到那一天。”
风卷起沙尘,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灰幕。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每月抽我灵力,并非为了养器。”
“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他。”她终于看向我,“三年前你第一次进药园,我就知道你不对劲。普通散修经不起那种侵蚀,可你活下来了,还越陷越深。后来你练《寒髓诀》,灵脉逆行却不死——那是他的路子,只有他敢这么走。”
我握紧斩道剑,剑柄冰冷,却隐隐发烫。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等我问完所有问题,再决定帮不帮我?”
她摇头。
下一瞬,她双手结印。
灵力自她体内爆发,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塌陷。空气骤然降温,地面裂痕里的残余混沌气息竟被冻结成霜,寸寸断裂。
玄阴珠从她眉心缓缓升起,通体漆黑如墨,唯有一丝银光绕珠旋转,像是一条锁链缠着心脏。
“你要封自己?”我猛地冲上前。
寒气扑面而来,经脉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穿。我咬破舌尖,心头血涌上喉头,眉心火焰纹一闪,强行撑开一步。
“你若死了,谁来告诉我真相?!”我怒吼。
她睁眼。
目光如刀,直刺而来。
“真相不是用来听的,是用命走出来的。”她说完,抬手将玄阴珠狠狠按回眉心。
没有炸裂声,也没有光芒暴涨。
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门锁闭合。
她身体晃了一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抵着焦土,呼吸变得极其缓慢,仿佛每一口都在消耗最后的力气。
合道期的气息消失了。
那种压迫感,那种站在悬崖边面对深渊的感觉,彻底没了。她现在站在这里,就像个普通人,甚至比阿春还要虚弱。
但我看得清楚——她眉心多了一道冰裂状的纹路,从额间直贯鼻梁,银光内敛,如同封印的烙印。
“为什么?”我蹲下身,抓住她的肩膀,“你明明可以不说,可以继续看着我一步步走下去!为什么要现在停下?”
她抬起手,轻轻推开我。
“因为我不能再走。”她说,“从他把我变成棋子那天起,我的路就定好了。不能偏,不能停,也不能回头。可你现在不一样。”
她喘了口气,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你是变数。你可以错,可以悔,可以回头重来。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止步,把剩下的路,交给你。”
我喉咙发紧。
两百年。
她守了两百年。
不是为了飞升,不是为了长生,只是为了等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人。
而我,刚刚还在怀疑阿春是不是别有用心。
“李沧溟在后山等你。”她忽然说。
我一愣。
“他说他会带你去见一个人,能帮你打开净世莲封印。”她声音越来越低,“但他不会告诉你,他是萧明渊的人。也不会说,那条路上埋着三十六具筑基修士的尸骨。”
我瞳孔一缩。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前八个。”她苦笑,“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结果不过是祭品。李沧溟喜欢挑有天赋的,吃得干净。”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麻。
原来那个看似古板、总在讲道时多看我一眼的长老,早就在等这一天。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我问。
“因为不去,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局。”她抬起手,指向药园深处,“那边有座旧阵,是我当年亲手埋下的。不用符引,不靠灵石,只认血脉共鸣。”
她顿了顿,最后一丝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去吧。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手。
一股柔劲自她掌心推出,不重,却无法抗拒。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退去,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下方浮起点点蓝光,层层叠叠组成一座圆形阵法。
传送阵。
我本能想反抗,可身体已被阵中吸力锁定。斩道剑嗡鸣一声,剑脊火焰纹亮起,竟与阵法产生共鸣。
“等等!”我喊,“你还没说——”
她闭着眼,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活下去。”
阵法启动。
蓝光暴涨,四周景物开始扭曲。我能看见楚红袖仍跪在原地,双手撑地,头顶那道封印纹正缓缓渗出血丝。阿春躺在断墙后,药钵翻倒在她手边,裂纹中最后一丝寒气被风吹散。
传送之力越来越强,我的双脚离地,身体被拉向阵心。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过后山方向。
一道人影立于山腰,青袍素带,背手而立。
李沧溟。
他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我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机会回头。阵法能量已裹住全身,意识开始模糊。
斩道剑在我手中剧烈震颤,剑锋指向虚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向那座山。
一道极淡的金线自指尖延伸而出,没入空中,消失不见。
阵光吞没视线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体内某个地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一把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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