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口灌进来,带着碎石和灰烬的味道。我撑着斩道剑,膝盖还在发麻,右腿的伤像是被铁钳夹过,每动一下都牵扯出一阵闷痛。左臂那道刺青依旧滚烫,皮肤下的热流没有退去,反而随着心跳一跳一跳地往上顶,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我没管它。
剑尖点地,借力站直。十级石阶就在眼前,李沧溟站在最高处,背手而立,青袍垂落,连衣角都没被风吹起一下。他看着我,嘴角微扬,像是早就算准了我会爬上来。
“你等了很久?”我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稳。
他没答,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托着一块玉牌。那牌子通体暗沉,边缘刻着飞升者的图腾——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形纹路,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他轻轻一推,玉牌便缓缓飘向我,悬停在半空,离我胸口三寸。
我盯着它,没伸手。
眉心忽然一热,那层暗金火焰纹悄然浮现,虽未燃烧,却隐隐发亮。斩道剑在我腰间轻震了一下,不是鸣响,是那种只有我能察觉的震动,像在提醒我别靠近。
李沧溟终于说话:“玄天宗记名长老,陆丰,接令。”
语气平静,像是例行公事。可他说出“陆丰”两个字时,尾音微微一顿,像是故意咬重了些。
我不动。
他知道我不是陆丰。
早在半年前他引我入宗门时就知道。
那时他还装模作样查了身份碟,皱眉说“资质平平”,却又破例收下。现在想来,哪是什么破例?分明是从那时起就在等一个能触发飞升者标记的人。
我慢慢抬手,指尖触到玉牌。
一瞬间,寒意顺着指骨窜上来。
不是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劲,像是有根针扎进了识海。玉牌表面的鸟形纹开始发光,金色细线游走,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张脸——萧明渊的脸。
他站在虚影里,唇未动,声已至:“归队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铁锤砸在神魂上。左臂刺青猛地一跳,整条手臂几乎失控,肌肉绷紧,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立刻后撤半步,掌心凝聚一丝暗金火焰,就要将这玉牌焚毁。
可就在这时,一道黄纸符咒从旁飞来,啪地贴在玉牌正面。金光一闪,萧明渊的面容瞬间扭曲,随即消散。玉牌恢复平静,只余下那枚飞升者图腾,黯淡无光。
李沧溟收回手,袖口微动。
“他归的是斩道队。”他淡淡道,“不是你的。”
我盯着他,没说话。
刚才那一瞬,他出手极快,符咒精准压制残影,不像是临时反应,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他在等这个时刻——等这玉牌显异,等萧明渊露面,然后当着我的面,亲手镇压。
演给我看的?
还是……真要划清界限?
我低头再看玉牌,符咒还贴在上面,纸面泛着淡淡的血色纹路,不是朱砂画的,是用某种活物之血调制而成。这种符,压得住残念,但压不住根源。只要玉牌还在,下次再触碰,还会再现。
我伸手接过。
入手沉重,远超普通玉牌该有的分量。符咒贴着的那一面,温度比其他地方低得多,像是冻过一样。
“记名长老?”我问。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走杂役道。”他说,“后山禁地,任你出入。”
我冷笑:“禁地?谁定的规矩?”
“我说的。”他目光不动,“也是老祖默许的。”
这话不对。老祖从不过问后山之事,更不会轻易放人进去。而李沧溟一个筑基长老,凭什么替老祖做主?
除非……
他背后有人。
或者,他本来就是被派来守这里的。
我捏了捏玉牌,低声问:“为什么是我?”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探究的东西。
“因为你走出来了。”他说,“别人进传送阵,要么死,要么疯。你不仅活着,还把阵法踏碎了。”
我心头一紧。
传送阵崩塌不是意外。是我体内两股力量对冲,加上左臂刺青爆发,才导致阵基承受不住。这事除了楚红袖,没人知道细节。
可他知道了。
或者,猜到了。
“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问。
“等了三天。”他坦然承认,“我知道你会来。”
我沉默片刻,把玉牌收入袖中。
“你不问我为何接受?”
“你没有选择。”他说,“楚红袖封印自己,把你推出去,就是为了让你走这条路。你现在回头,等于否定了她的一切。”
他说得对。
但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斩道队’。”我盯着他,“那是谁的队伍?”
他嘴角微动,似笑非笑:“是你师父的。”
我没动。
可心脏猛地一沉。
我没有师父。
至少,在这具身体的人生里,从来没有。
他是在试探我?还是……确认什么?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土。我站得笔直,右腿的疼痛已经麻木,左臂刺青的热度也渐渐平复,可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李沧溟转身,面向山道深处。
“后山入口,从此为你敞开。”他说,“但记住,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的。”
我没应声。
他也没再看我,只是抬起手,指向石阶尽头的一扇石门。门缝狭窄,漆黑如墨,看不出深浅。但他这一指,整条山道的符文突然亮起,一道道赤色光纹自地面升起,蜿蜒如蛇,最终汇聚于门前。
门开了。
不是被人推开,是自己裂开一条缝,像是被某种力量从里面撕开的。
一股气流涌出,带着腐朽与金属混合的气息。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很淡,但确实存在。
李沧溟收回手,淡淡道:“进去之后,别相信你看到的。”
我盯着那道门缝。
斩道剑在我腰间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向前的震动。
我迈出一步。
脚刚落地,袖中的玉牌突然发烫。
不是整体,是符咒覆盖的那一角,正一点点渗出血丝般的红光,沿着符纸边缘往外爬。
李沧溟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