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猛然一震,那块玉牌像是活了过来,在三层布料下疯狂跳动。我左手立刻压上去,掌心紧贴鼎片,冰凉的触感顺着经脉蔓延,勉强压住那一股躁动的热流。眉心微烫,暗金火焰纹一闪即隐,呼吸沉下三度,柴刀劈柴时的节奏在体内缓缓回荡。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没抬头,只将斩道剑握得更稳了些。来人步伐不稳,带着喘息,像是拼了命才赶到这里。等她跌跌撞撞冲进视野,我才看清是阿春。
她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左臂衣袖已被撕开,露出一道泛着银光的纹路——形如展翼之鸟,正剧烈闪烁。她张了张嘴,声音断续:“不是……我不想来的……它自己……要出来……”
话没说完,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横剑于前,足底灵力微凝,随时准备后撤。这地方太窄,石门未启,玉牌未稳,再来一场变故,谁都走不出去。
“退后十步。”我盯着她左臂,“你体内有妖术波动,再往前,我不收手。”
她摇头,牙齿打颤:“我控制不了……它要离体……快躲……”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银纹忽然从她皮肉中剥离,腾空而起,化作一道虚影。
银发垂落,赤瞳如焰。
月璃的模样,清清楚楚站在我面前。
我握剑的手没有松,反而更紧。两百多年,死里逃生几十次,早就教会我一件事——越是熟悉的脸,越不能信。
“若真是你,”我盯着虚影,声音压低,“说出你在问心幻境最后对我说的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熟悉的倔强:“‘别死在天外之前’——这是我说的,不是我想的。”
我眉心一跳。
那句话,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她被困魂咒时,在幻境尽头说的。当时我背对着她,以为没人听见。
可她说了。
我也听见了。
但我仍没有放下戒备。气息、轮廓可以模仿,记忆也能伪造。我盯着她眉心,那里该有一缕极淡的红痕,是替我挡下萧明渊一击时留下的。
我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看着。
她似乎明白我在查什么,抬手一抹,眉心浮现出一道细痕,位置分毫不差。
我终于松了半口气,剑势略收,但仍未入鞘:“你怎么借她的身现形?她又是什么人?”
虚影没答,转头看向跪地的阿春。她指尖轻点,一道银光没入少女眉心。阿春浑身一颤,随即昏厥倒地,呼吸微弱,但左臂上的纹路已经消失,皮肤下却仍有微光流转,像是根子还在。
“她是容器。”虚影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南荒冰凰一族,血脉稀薄,需借外体承载本源印记,才能延续感知。”
我皱眉:“所以她一直带着你的纹?”
“不是我的。”她摇头,“是我母亲留下的。两百年前,她将魂咒种入族脉,只为留下一线生机——等一个能承载冰凰真血、打破宿命的人。”
风卷过碎石坡,吹得衣摆猎猎作响。我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心里却翻涌不止。
等一个人?
打破宿命?
我低头看了眼左臂,刺青的位置隐隐发热,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你们等的人,”我抬眼,“是我?”
她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抬起手。空中浮现一根晶莹剔透的羽状物,通体如冰雕成,却流转着银色光晕。
“你身上有陈无涯的魂印。”她目光落在我左臂,“也有我族血脉共鸣的痕迹。这不是巧合。”
话音未落,冰凰羽突然疾射而出,直插我心口!
我本能想避,可身体没动。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太多画面——十六岁背着妹妹逃出狼窝,杂役期偷听讲道被踢断肋骨,秘境中顶替身份反杀仇敌,还有楚红袖跪在焦土上封印自己时说的那句“轮到你了”。
我没有躲。
冰凰羽穿胸而入。
没有血,也没有痛,只有一股极寒顺着心脉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像是被冻住又点燃,旧伤齐震,喉间一甜,我咬牙咽下。
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黑气。
一丝丝从经脉深处渗出,缠绕在灵力之间,阴冷粘稠,带着某种低语般的侵蚀感。那是萧明渊通过玉牌悄悄种下的精神烙印,一直被我压制在识海角落。
现在,全被逼了出来。
冰凰羽悬在我胸前,轻轻震颤,那些黑气像飞蛾扑火般被吸入羽中。每一缕进入,羽尖便闪一次光,三息之后,光芒渐稳,黑气尽数消散。
我喘着粗气,额上全是冷汗,双腿发软,却仍站着。
“这不是试探。”我低声说,声音有些哑,“是解咒。”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以为他只用玉牌标记你?早在你踏入玄天宗那天,他的念就已渗入神魂。若无人引动冰凰之力,三年内必被吞噬。”
我冷笑一声:“所以他让我当记名长老,递弟子牌,都是为了种得更深。”
“不只是他。”她摇头,“李沧溟也知情。他镇压玉牌异动,不是为了护你,是为了让烙印埋得更稳。”
我沉默片刻,低头看向阿春。
她躺在地上,呼吸平稳,脸上没了痛苦,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会怎么样?”
“昏睡三天,醒来后不再记得这段事。”虚影说,“这是代价。承载本源者,不能知晓真相,否则心神会崩。”
我点头,没再问。
这些年来,我见多了牺牲。有人为活而背叛,有人为信而赴死。阿春不过是个药园杂役,却替整个族群守了两百年秘密。
值得敬。
也令人心寒。
“你们为什么选我?”我抬头,“就因为我有那个魂印?”
“魂印只是引子。”她看着我,目光如炬,“真正的命定之人,是在明知前路是死局时,依然不肯放手的人。”
我笑了下,没接这话。
远处山道依旧寂静,雾气未散。石门缝隙还是那么宽,符文微亮,没有再动。斩道剑安静地挂在腰侧,刚才那一击,它也没震动,像是默认了这场净化。
“你接下来要消失了?”我问。
她点头:“这一缕意识,是借血脉残念凝聚的。认主完成,我就该走了。”
我嗯了一声,没多言。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记住。”她背对着我,声音很轻,“真正的守护,是从不让人独自背负命运。”
然后,她化作点点银光,随风散去。
我站在原地,胸口还残留着寒意,左臂刺青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蠢蠢欲动。玉牌被鼎片压着,暂时安静,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沧溟不会善罢甘休。
萧明渊也不会。
我弯腰把阿春扶起,轻轻放在断墙边,顺手将她破碎的药钵碎片收进储物袋。这丫头吞样抗辱时都没掉过泪,现在睡得倒是安稳。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右手习惯性按在剑柄上。
就在这时,左臂刺青猛地一跳。
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冲上眉心,暗金火焰纹不受控地浮现,持续三息才退下。与此同时,胸口玉牌再次发烫,隔着布料烧得皮肤生疼。
我低头看去。
油布包裹的玉牌边缘,竟渗出一丝红光,形状扭曲,隐约拼成半个符号——低垂的鸟首,双翼收拢。
归顺。
它又来了。
我冷笑,正要伸手去压,忽然察觉不对。
这次的红光,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它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朝着左臂刺青的方向缓缓移动。
两股力量,在我体内对峙。
一个要我低头。
一个要我觉醒。
我站在原地,左手按着刺青,右手握紧剑柄,呼吸慢慢沉下。
风停了。
石门没动。
阿春仍在昏睡。
我盯着胸口那抹红光,看着它一点点被左臂吸引,如同潮水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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