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上的剑影还在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我站在原地,呼吸压得极低,脚底那道裂开的石缝仍在蔓延,细纹爬向四周,无声无息。
前方十步外的青石已经彻底断成两半,切口平整如镜,没有碎屑落下。这不是人力所为,也不是寻常剑气能留下的痕迹。它在试探,在等我动。
我缓缓抬起手,覆在左臂。剑影微颤,银光流转,却不再躁动。刚才那一剑,不是警告,是挑衅。有人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用无形之刃划开了石头,也划开了这山中的死寂。
我不急着追。
柴刀还握在右手,刀尖朝地。我把气息沉下去,一寸寸压进丹田,像当年在后山劈柴时那样,把所有杂念都甩开。现在不是乱冲的时候。楚红袖给的地图在我识海里清晰浮现——穿过这片断崖,往下三百丈,就是魂咒禁地的入口。月璃就在那里,只剩不到七日可活。
可这条路,不会让我走得这么顺。
三步踏出,风忽然停了。
空气像凝固的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泥里。体内的灵力开始不稳,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节奏被打乱。我停下,眉心一凉,那道银白火焰纹悄然浮现,灵力与心跳重新合拍,三息之后,紊乱消散。
我知道是谁来了。
前方虚空微微扭曲,一道人影从无到有,缓步走出。
白衣胜雪,玉冠束发,面容温润如旧友重逢。他站在断裂的青石前,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带着笑,眼神却空得不像活人。
“你终于来了。”他说,声音平和,像在谈论天气,“比我预计的快了三天。”
我没答话,只将柴刀横起,刀背贴地。
他叫得出我名字,认得我身份,甚至知道我该什么时候到。但他不该站在这里。这里不是凡人能踏足的地方,更不是皇子该来的地方。
“萧明渊。”我开口,声音比风还冷。
他轻轻颔首,像是受了夸奖。“你还记得我。很好。”说着,他抬手一挥,侧旁空气骤然塌陷,一团漆黑漩涡凭空出现,边缘不断吞吐着暗流,像是深渊张开了口。
“进来吧。”他语气柔和,“这里有你想见的一切。”
我没有动。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才说“一切”。不是“答案”,不是“力量”,而是“一切”。这是陷阱中最深的那种——给你最想要的东西,让你自己走进去。
“月璃在里面?”我问。
他笑而不语,只盯着我看,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完成的作品。
我盯着他,左手缓缓抬起。斩道剑虚影从手臂剥离,悬浮掌心,剑尖直指他的眉心。银光映在他脸上,那笑容终于淡了一分。
“我不需要你的赐予。”我说,“我要的,是把你这个人头,砍下来祭她醒来的路。”
话落,我一步踏前。
脚下石阶轰然炸裂,碎石四溅。斩道剑迎风暴涨,银光如瀑,撕开空气直刺而去。可就在我逼近的瞬间,萧明渊身影一晃,竟如烟散去,只留下那团黑暗漩涡静静悬在原地,像一张沉默的嘴。
剑锋落空。
但我没收势。
斩道剑回旋半圈,横扫而出,剑气劈入漩涡边缘,刹那间,黑雾翻涌,传出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某种东西被割裂了。
漩涡抖了一下。
然后,静止。
下一瞬,萧明渊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依旧温和:“你以为你在斩我?不,陈昭,你是在回应我。每一个走向欲望深渊的人,都是自愿的。”
我冷笑,握紧剑柄:“你说对了一半。我是自愿的。但不是为了进你这破洞,是为了把你拖出来,当着天下人的面,一刀一刀剐了。”
他沉默了一瞬。
随即,笑声从漩涡中扩散开来,不带情绪,也不带温度,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你知道为什么天道要设下囚笼吗?”他问,“因为人心不可控。你救得了一个人,救不了所有人。你杀了我,下一个‘我’还会诞生。规则不会崩,只会更严酷。”
“那就让我试试看。”我踏上最后一步,站在漩涡之前,“看看是你这规则硬,还是我的剑硬。”
他终于不再笑。
黑雾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漆黑如渊,不见瞳仁。
“你真以为,楚红袖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轻声说,“她死了,不是为了给你地图,是为了让残魂有机会误导你修炼。她信的‘变数’,不过是我们放出去的一颗棋子。”
我眉心一跳。
但他没停:“李沧溟是魔修,残魂是弃子,楚红袖是观察者,而你——你是我们选中的容器。从你顶替‘陆丰’身份那天起,你就已经踏入局中。你以为你在破局?你只是按剧本走到了这一幕。”
风彻底停了。
我站在漩涡前,手指一根根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响。
他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迟疑。
可我偏偏不。
“你说得对。”我点头,“我可能是棋子,可能是容器,可能从一开始就被盯着。但有一点你错了。”
他没应,等着。
我抬起眼,直视那双黑瞳:“我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不是为了打破天道,不是为了当英雄。我进来,只因为里面那个人,我还想再见到她睁眼。”
斩道剑缓缓抬起,银光暴涨,照亮整片断崖。
“你要规则?好。今天我就用这把剑,先斩你,再斩门,最后——斩了你们定下的命。”
话音未落,我纵身跃入黑暗。
漩涡猛然收缩,将我吞没。
一瞬间,天地失声。
身体像是被无数只手拉扯,五脏六腑都被拧转。识海剧烈震荡,眼前闪过错乱的画面——幼妹在火中哭喊,月璃躺在血泊里伸手,楚红袖焚卷时的背影,还有那座倒悬的宫殿,门扉上刻着“囚”字。
可我没闭眼。
斩道剑始终握在手中,银光如丝,缠绕周身,护住神志最后一线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拉扯感骤然消失。
我双脚落地,踩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
四周漆黑,唯有前方远处,一点幽光浮动,像是灯,又像是眼睛。
我站直身体,抹去嘴角一丝血痕。
剑还在。
人也还在。
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缓缓爬起。
斩道剑突然一震,剑尖微偏,指向右前方三丈外的一处阴影。
我缓缓转头。
那里,站着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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