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刀柄的手没松,指腹摩挲着那道“陈”字刻痕,直到它不再发烫。炼器房的门在我身后合上,铁栓落下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我沿着东侧小径往杂役区走,脚步放得很轻,不是怕被人听见,而是怕惊动体内那股火毒——它还在经脉里游走,像一条不肯安睡的蛇。
桃林在前方岔开两条路,一条通向药庐,一条通向后山荒地。我刚踏进树影,红衣就从花枝间闪了出来。
楚红袖站在我面前,手里捏着一枚玉简,指尖涂的丹砂红得刺眼。她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把玉简递到我眼前。
我盯着她,没接。
“你若真想帮我,”我说,“何必等到现在?”
她眉梢一动,像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片刻后,她收回手,将玉简轻轻搁在旁边石桌上,风吹得它微微一滑。
“赵罡子夜出宗,”她说,“去了后山断崖。他交出去的东西,刻着血纹。”
我站着没动。
“你怎知他说的是真?”
“我不是证人,”她道,“我是设局的人。”
这话落下来,我才抬眼看她。她眼神没躲,也没藏,像刀子一样直。
我走过去,拿起玉简。指尖刚触到,火毒便自行涌上,顺着经脉爬至掌心。我把火毒压进玉简,一丝丝渗进去。这不是读取,是试探。火毒天生厌憎阴邪之气,若这玉简里藏了幻术或咒印,它会立刻反噬。
三息之后,火毒平静如初。
我闭眼,神识探入。
画面浮现:子夜,后山断崖。赵罡跪在石前,双手捧出一块黑玉令牌,上面刻着扭曲的血纹。对面站着个黑袍人,背对着月光,袖口翻起一角,露出半截刺青——“沧”字,笔锋如刀,收尾带钩。
李沧溟,字子沧。
我睁眼,玉简在我掌中微微震了一下,像是被火毒烧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楚红袖看着我:“现在信了?”
“信一半。”我将玉简收入袖中,“赵罡是棋子,这点我不意外。可你为何现在才动?执法堂那日,你若早递这证据,我不用冒测谎阵的风险。”
她冷笑:“那时递,证据会消失。现在递,是因为李沧溟已经开始收网。他要的是你背后的东西,不是你这个人。等他动手,你就没用了。”
“所以你是等他出手,才让我看清对手?”
“我是让你看清,谁在等你死。”
我盯着她,火毒在体内缓缓回流。她说得轻巧,可每一步都算得太准。赵罡倒台、测谎阵异变、炼器长老现身、柴刀觉醒——这些事看似各自发生,实则像被一根线串着。而她,始终站在那根线的末端。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问。
她不答,反而问:“你昨晚在炼器房,看见了什么?”
我心头一紧。
她知道。
我压下火毒,声音冷下来:“你不是想看我能走多远,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他’。”
她静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不像之前那样锋利,反倒有些疲惫。
“若我只是个冒牌转世,”我盯着她,“你会杀我吗?”
她看着我,眼神变了。不是杀意,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不会。”她说,“我会让你活得更久,直到证明你是假的。”
风从桃林深处吹来,卷起几片落花。我们之间隔着一步距离,谁都没动。
她忽然道:“你父亲死前,留下一句话。”
我呼吸一滞。
“他说,‘刀不能断,门不能关’。”
我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晚,我在药庐外。”
她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告诉我?为何要抽我灵力?为何要在执法堂那日,突然现身替我挡下那一掌?”
她停下,没回头。
“抽你灵力,是为了压住你体内的火毒,否则你活不过三个月。挡那一掌,是因为李沧溟本想当场废你经脉。至于为何不说……”她顿了顿,“有些事,必须你自己看见,才算数。”
她走了几步,又停。
“地窖里还有东西,”她说,“是你父亲最后写下的。但你得小心,有人已经去过了。”
我站在原地,没应声。
她红衣一甩,身影没入花林深处,再不见。
我站在桃树下,手慢慢握紧。火毒在指尖跳动,像在催促。地窖……父亲留下的字?可那地方早已被封,连巡逻弟子都不许靠近。若真有人进去过,只可能是有权限的人——要么是执法堂,要么是长老院。
我低头看袖中玉简,火毒再次渗入,沿着纹路扫过内壁。这一次,我察觉到一丝异样——玉简背面有极浅的刻痕,不是文字,是符纹。三道斜线,一道横钩,像是某种标记。
这不是楚红袖的玉简。
是伪造的。
可火毒并未排斥它,说明内容真实。真正的玉简被复制了,而伪造者留下了这个标记——是警告,还是追踪?
我将玉简翻过来,用指甲轻轻刮去表面一层。符纹消失了,但指腹传来一丝凉意,像是被什么擦过。
我立刻收手。
有人在看。
不是用眼睛,是用神识,隔着距离,缓缓扫过我手中的玉简。那感觉就像冰针贴着皮肤滑过,不留痕迹,却让人浑身发冷。
我缓缓将玉简收回袖中,转身朝杂役院方向走去。脚步不快,也不慢,像一个普通的杂役收工归去。可每一步,我都让火毒在经脉中流转一圈,确保它随时能爆发。
地窖在杂役院最深处,原是储放药材的地下库房。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塌了半边,后来就被封了。父亲死前就在那里当守库人。楚红袖说有人去过,那一定是冲着父亲留下的东西去的。
我不能等。
夜色渐浓,我绕过巡逻弟子的巡线,从后巷接近地窖入口。铁门锈迹斑斑,锁链缠了三圈,上面贴着执法堂的封条。我伸手去摸封条,指尖刚触到,火毒便猛地一颤。
封条是新的。
昨夜之前,它还是旧的,边角破损,字迹模糊。而现在,封条平整,朱砂印清晰,像是刚贴上去不久。
有人来过,而且就在今天。
我撕开封条,火毒护住双手,缓缓拉开铁链。门轴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像是多年未动的骨头在呻吟。
地窖内漆黑一片,空气闷得发潮。我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火苗跳起。
光亮照出地面散落的木箱残骸,墙角堆着烧焦的药篓。我一步步往里走,火光扫过四壁,忽然停在东侧墙上。
那里原本是空的。
现在,墙面上多了一行字。
不是刻的,也不是写的。
是用血画的。
三个字,歪斜却有力:
“别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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