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缝下的枯叶还贴着泥土,我盯着它,没动。门外那人退了,但脚步只停在院外,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伏在残柜后,火毒沉在经脉深处,像退潮后的河床,干涸却留着沟壑。
我把枯叶卷进袖口,夹进那本周砚的日记里。血字“快逃”被衣袖压住,没再露出来。三叩门,断叶为信——这是父亲教我的暗语。敌在明,我在暗,信物代传,不可出声。送信的人不敢露面,执法堂的人也不敢深查,说明这地窖底下,压着的不只是灰烬。
我慢慢挪到西墙,柴刀尖挑开焦木碎砖。墙后确实有空隙,是当年大火烧塌的夹层,通向药园荒角。我扒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没全拆,留了半堵残垣,回头还能复原。
从夹层爬出去时,天还没亮。荒角杂草丛生,一截断枝横在地上。我把它捡起来,斜插进土里,枝头朝东——这是回应。父亲若有人旧部尚存,会懂这记号:我已收信,路径可通。
我绕小径回柴房,冷水泼在脸上,刺得眉心一紧。火毒压下去了,但丹田里那股热劲还在,像埋着一块烧红的石。我闭眼调息,运转《淬骨诀》,将残余热流引向四肢,再缓缓散出体外。指尖发麻,掌心沁汗,足足半炷香,气息才稳下来。
刚换下沾灰的外衣,院外传来脚步声。巡逻弟子在门口顿了顿,没进来,只喊了句:“管事说地窖漏雨,让你去填土。”
我应了一声,声音哑着,拖着步子出门,故意踉跄了一下。他扫了我一眼,走了。我低头往前走,嘴里嘟囔:“半夜也要填土,真是命苦。”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暗处盯梢的人听的。
药庐在宗门东侧,依山而建。我到时,李沧溟正背对药炉,手里捏着一块测灵石。炉火映着他侧脸,半明半暗。
“听闻你能引动测谎阵异变?”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耳骨。
我没答,只低头站着。
他猛地转身,测灵石朝我掷来。我抬手接住,石体冰凉,表面浮着一层幽光。
“把手放上去。”他说。
我迟疑了一下,照做。指尖刚触到石面,它就开始发烫。我运起《淬骨诀》,只引动皮表火毒,不敢深入经脉。可那股热劲还是窜了进去。
测灵石瞬间泛红,裂开一道细纹,紧接着“砰”地炸开,碎屑溅到地上。
李沧溟盯着我,眼里精光一闪,低声道:“果然是……”
话没说完,他抬高声音:“明日辰时,来后山找我。”
我躬身行礼,退出药庐。衣摆拂过门槛时,眉心那道暗金纹跳了一下,又隐了下去。
回到柴房,我坐在床边,手按在柴刀上。刀身温着,像刚从火里捞出来。周砚的日记贴在胸口,墨字压着心跳。陈无涯进过禁地,带着和我一样的火毒,一样的柴刀。而执法堂早就在查他,就像现在查我一样。
李沧溟要我在明日辰时去后山,不是召见,是设局。他不信我是普通杂役,也不信测谎阵的异象是巧合。他要逼我出手,逼我露出破绽。
但我不能躲。
躲了,地窖的秘密保不住,父亲的旧部不敢再露面,楚红袖给的玉简、周砚的日记、枯叶的暗语,全都成了死局。
我得赌。
赌他以为我是棋子,其实我才是那把没出鞘的刀。
我起身走到墙角,从砖缝里抠出一块薄铁片,是早年父亲留下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火起时,门不开,窗不走,地道在灶下。”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灶下?柴房没有灶。
可十年前那场大火前,守库人住的屋子有。
我收起铁片,吹灭油灯,在黑暗里盘膝坐下。火毒在经脉中缓缓流动,不再躁动,反而像被什么牵引着,往左手背的火焰纹聚拢。纹路微微发烫,柴刀在身旁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这刀,认得什么。
或者,它记得什么。
天快亮时,我出了柴房,沿着墙根走到药庐后巷。昨夜那截断枝还在土里斜插着,没人动过。我蹲下身,用手指在旁边划了个圈,又在圈里点了个点。
这是父亲教的另一套记号:有人守,可再来。
做完这些,我往回走,经过执法堂外那片空地时,看见几个弟子在练剑。他们没看我,但我走过时,其中一人收剑入鞘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知道他们在盯我。
李沧溟的人,已经布好了眼线。
我回到柴房屋顶,坐在檐角。后山起了雾,白茫茫一片,遮住了山道。明日辰时,他就在那里等我。
我摸出柴刀,横放在膝上。刀刃映着晨光,一闪。
雾里传来一声鸟叫,短促,像被掐断。
我握紧刀柄,没回头。
山雾忽然裂开一道缝,露出后山石阶的一角。
一个黑袍人站在第三级台阶上,手里提着一盏灯,灯焰是青色的。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但那盏灯,正对着柴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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