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轻响的刹那，我已将王二狗猛地推向屋檐内侧。他身子一歪，滚进阴影里，连火把都顾不上握紧，只死死抱住头。我没回头，左手已经按在腰间储物袋上——那枚残鼎贴着皮肉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风从阁顶掠过，带着夜寒刺骨。
一道身影跃上屋脊，落脚无声，红衣在月光下像一团未熄的余烬。她站定，指尖一弹，一滴血珠飞出，直奔我的储物袋。
楚红袖。
柴刀在我手中翻转，刀锋划破空气，直取她咽喉。这一击不为杀，只为逼退。可她不动，任那血珠撞上储物袋的封印符纸，轰然炸开一道金光。
残鼎自行飞出，悬在半空，鼎身裂痕密布，却隐隐透出古老纹路。它轻轻旋转，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来干什么？”我声音压得极低，刀尖不偏不倚指向她心口。
她没看我，目光落在残鼎上，手指结印，鲜血顺着掌缘滑落，洒向鼎身。金光暴涨，整座藏经阁仿佛被点亮，瓦片下的阵纹竟开始共鸣。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佝偻而苍老，双目闭合，周身缠绕着淡金色的锁链。他开口时，声音如钟鸣自深渊传来：“二十年……终于等到能继承玄黄鼎的人。”
我心头一震。
这声音，竟与我在禁地深处听到的那一模一样。那时火毒暴动，雷云压顶，我恍惚看见一个背影站在塌陷的地脉中央，手持巨鼎，镇压一切。
楚红袖双手微颤，显然施术极耗心神。她咬破舌尖，又喷出一口精血，尽数融入金光之中。那虚影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我们，最终停在我脸上。
“血脉未断，火毒认主……可以了。”他说完这句，身形渐淡。
就在此刻，远处天际一道黑影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撕裂夜幕。李沧溟踏着屋瓦疾冲而至，袍角猎猎，右手五指成爪，直取悬浮的残鼎！
我怒吼一声，提刀扑上。可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巨力掀飞，后背狠狠撞上屋脊兽首，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来。
李沧溟根本没看我，眼中只有那道即将消散的虚影和漂浮的残鼎。他掌心黑气翻涌，竟化作一条扭曲锁链，缠向虚影脖颈，似要将其强行拖入掌中。
“住手！”楚红袖厉喝，袖袍一挥，一道血线凭空划出，斩向那黑气锁链。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整座阁顶剧烈晃动，数片瓦砾坠下深谷。
她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血，却仍稳立原地。
“你当年放走陈无涯，”她盯着李沧溟，一字一句，“今日还想染指他的传承？”
李沧溟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一枚弃子罢了。若非你还有些用处，早在二十年前就该随他一起埋进地底。”
话音未落，他掌中黑气暴涨，再次抓向残鼎。那虚影已被锁链勒得扭曲变形，发出一声低沉悲鸣。
我挣扎起身，火毒在经脉中狂涌，几乎要冲破控制。残鼎在我眼前剧烈震颤，仿佛在呼唤我靠近。可我知道，只要我动，李沧溟必会察觉我的血脉共鸣，到时不只是鼎，连我也将落入他手。
楚红袖忽然转身，望向我。
那一眼，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
她抬手，割开手腕，鲜血如雨洒向残鼎。金光骤然凝聚成漩涡，将我整个人卷入其中。耳边风声呼啸，身体失重般被抛起，视野一片模糊。
就在脱离阁顶的瞬间，她贴近我耳畔，声音冷如寒铁：“快走！他想要的是你的血脉！”
下一息，她用力将我推出金光之外。
我摔落在东侧回廊的屋脊上，膝盖砸在瓦片上发出闷响。残鼎跌入怀中，滚烫如烙铁，表面裂痕竟渗出一丝暗红血迹。
抬头望去，藏经阁顶仍在金光与黑气交织中震荡。李沧溟一掌劈下，楚红袖横臂格挡，整个人被轰得倒飞出去，撞碎半边屋檐，消失在夜色中。
而那道虚影，已被黑气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缕微弱金芒，在李沧溟掌心挣扎闪烁。
他低头看着掌中光影，嘴角缓缓扬起。
我没有动。
火毒在体内蛰伏，残鼎贴着胸口发烫。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他想要的是你的血脉。
不是功法，不是秘宝，是我这个人。
我慢慢撑起身子，手指抠住瓦缝。远处巡夜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已经开始喊叫。可我知道，真正的追兵不会从那边来。
果然，片刻之后，藏经阁顶的气息骤然消失。李沧溟不见了，楚红袖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残鼎还在震。
一下，又一下，像是心跳。
我把它塞进储物袋，刚要起身，忽然察觉不对。袖口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左手手背——那里原本隐匿的火焰纹，此刻边缘泛起一丝诡异的灰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缓缓蔓延。
我猛地攥紧拳头。
这不是火毒失控，也不是魔气反噬。
这是……回应。
某种东西，正在通过残鼎，与我产生联系。
我翻身跃下屋脊，落地时脚跟一软，差点跪倒。强行稳住身形，借着廊柱阴影向前疾行。前方是通往山门的小道，再过去就是外务堂辖区，人多眼杂，反而安全。
可我才走出十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藏经阁顶层的风铃，本该被方才的灵力冲击震落，此刻却完好无损地挂在檐角。铜片在夜风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然后，第二声。
第三声。
明明无风。
我盯着那串风铃，呼吸一点点放慢。
它们不是被风吹动的。
是被人碰响的。
我缓缓后退一步，手已摸向柴刀柄。
风铃又响了一次。
这次，声音来自我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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