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焦黑,落在脚边的瞬间,我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体内狠狠抽走。残鼎在腰间发烫,火毒在经脉里乱窜,不是暴动,而是像根须一样往深处扎去。我撑住柴刀想站稳,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
再睁眼时,天光微亮,屋内昏暗。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身下是粗糙的麻布褥子,头顶的梁木裂了一道缝,渗着潮气。这不是断崖边,也不是竹林石台——我被人带回来了。
三日已过。
我试着坐起,胸口闷得厉害,像是压了块铁。手臂抬起时微微发抖,但意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窗外雾气未散,晨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斜影。储物袋安静地搁在枕边,里面多了块玉简,表面刻着“淬骨诀残篇”五个字,字迹歪斜,像是匆忙刻下的。
我没碰它。
闭目内视,经脉中的火毒不见了踪影。它没有消散,也没有蛰伏,而是像树根一样扎进了丹田深处,与一条新生的脉络缠在一起。那脉络泛着微光,顺着奇经八脉延伸,最终汇聚于眉心。我轻轻触碰眉间,皮肤下一阵温热,一道暗金色的纹路浮现出来,又迅速隐去。
灵根。
不是天生就有,也不是师门测试时能查出来的那种。它是被压制了许多年的东西,藏在血脉最深处,直到残魂彻底消散、鼎中之力不再压制,才借着那一场剧痛,破土而出。
原来我一直练的不是辟谷丹换来的力气,也不是靠《玄黄诀》强撑的韧性。我是靠着这东西活下来的——哪怕我不知道它的存在。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一步一步走到门前。门被推开,李沧溟走了进来。
他穿着青色长老袍,袖口绣着半朵枯莲,衣摆沾着一点草屑,颜色发褐,边缘卷曲。我不认得那草的样子,可心里却猛地一紧——药园后墙的地缝里,二十年前长过一模一样的东西。那时我还小,曾在那附近翻找过能吃的野菜。后来那片地被封了,说是沾了禁地的气息,草木皆有毒。
他站在床前,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笑:“陆丰,你昏睡三日,可吓坏老夫了。”
我没有应声。
他目光扫过我的眉心,又落在我放在膝上的手,最后停在储物袋上。“能挺过灵根觉醒之痛,足见资质不凡。”他说,“寻常人若无护法,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毁。你能完好醒来,已是异数。”
我低着头,手指慢慢抚过袖口磨损的边角。“多谢长老挂念。”我说,“弟子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哦?”他挑眉,“梦见什么?”
“梦见一把刀。”我抬眼看他,“插在泥里,没人记得它砍过多少柴,也没人知道它斩过多少夜。”
他笑了下,笑意很淡。“刀终究是工具,要看握在谁手里。”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明日辰时,来后山找我。”
我没有问为什么。
他转身要走,衣摆掀动,那片草屑晃了晃,掉在地上。我盯着它看了两息,没动。他知道我在看,也没弯腰捡。
门关上后,屋里静了下来。
我重新闭眼,试着运转《玄黄诀》。丹田里的脉络轻轻震动,火毒般的气息顺流而上,却不伤经脉,反而像水流润泽干涸的土地。眉心再次发热,金纹一闪即逝。这一次,我能感觉到它的位置,也能控制它的起伏。
我不是从前那个只能靠拼命活下去的杂役了。
但我也不是谁安排好的继承者。
屋外天色渐明,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我正准备起身,忽然察觉窗外有异。
一道红影立在三丈开外的竹梢上,单足轻点,身形如燕。楚红袖披着银发,未束,随风微扬。她指尖凝着一滴血,鲜红欲滴,却没有落下。
她没说话。
只低声说了句:“无涯师兄,你选的转世,比你还倔强。”
话音落,血珠坠地,砸进泥土的刹那化作一道微光,旋即消失。她转身跃入林中,身影如烟散去,连竹叶都没晃一下。
我坐在床沿,盯着那块土地。
她说的是“你选的转世”,不是“你是他的转世”。
她在提醒我,也像在确认一件事——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命名、被塑造的人。残魂已散,旧局已破,可新的棋盘正在铺开。
李沧溟要见我,不是为了传道授业。
他是想看看,这枚突然跳出规则的棋子,到底有多危险。
我抓起柴刀,指腹摩挲刀脊。刀身冰冷,却隐隐与眉心共鸣。昨夜那场昏迷不是意外,是灵根觉醒的代价。而今天这平静,不过是风暴前的间隙。
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木栓。
外面院子空荡,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远处钟楼传来一声轻响,辰时将至。
我把柴刀背到身后,迈步出门。
脚踩上院中青石的瞬间,左手指尖突然一跳,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低头看去,掌心浮现出一道细痕,血珠缓缓渗出,形状像是一道断裂的符印。
我盯着那道伤,没有擦。
它出现得太准,太静,不像伤口,倒像是某种标记。
远处山道上,一道青影正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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