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石壁往深处走，脚底踩碎几块松动的石板。那半幅血布已经收进储物袋，可指尖还残留着粗糙的触感。洞内死寂，只有火毒在经脉里奔窜的灼痛提醒我还醒着。眉心的火焰纹时亮时灭，像是风中残烛，勉强压住体内翻腾的热流。
右臂裂开的口子还在渗血，布条缠得松了，血顺着小臂滴在碎石上，砸出一个个暗点。我咬牙往前挪，柴刀拄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火毒已经侵入肺腑，呼吸带出的气都是烫的。
洞口被巨石封死，只剩一道窄缝。我试了几次，肩膀卡住出不去。索性退后两步，抡起柴刀劈向岩壁下方的碎石堆。刀刃崩了个小口，但总算撬松了几块石头。烟尘扬起时，我侧身挤了出去，膝盖一软，跪倒在乱石坡上。
腥甜涌上喉头，我强行咽下。抬头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兽吼，震得山石微颤。
我扶着岩壁站起来，视线模糊了一瞬。那边断崖边上，一道瘦小身影正被一头铁背熊逼到绝路。那熊足有两人高，皮毛油亮如铁，左前爪拖着条旧伤，走路微瘸，可扑击时依旧迅猛。它低吼着逼近，爪子拍在地上，碎石飞溅。
那人影后退半步，脚下打滑，差点坠崖。蓝布裙沾了灰土，腰间挂的符袋晃得厉害。是小桃。外门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丫头，总在杂役院跑腿送符，从不抬头看人。
她抖着手抽出一张符纸，甩出去。符火燃起，炸在熊脸上。铁背熊吃痛，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扑上来。她再甩一张，雷光闪了一下，只在熊皮上炸出个焦痕。符快用完了。
我靠在岩后，左手按住胸口。火毒在肋骨间钻动，像有根烧红的针来回穿刺。现在出手，只会让伤势更重。可若她死在这里，她的符袋被人捡走，迟早会引来麻烦。
铁背熊再次扑出，前爪横扫。小桃踉跄后退，背几乎贴上崖边。就在这时，她猛地甩出最后一张雷符，正中熊眼。那畜生惨嚎一声，头一偏。
我抓准时机，从岩后跃出，柴刀高举，朝着熊背虚劈一记，同时低喝：“滚！”
声音沙哑，却带着杀意。铁背熊受惊转头，瞳孔缩成一条线。小桃没迟疑，接连甩出两张火符，一左一右贴在熊脸上。火焰爆开，焦臭味弥漫。那畜生哀鸣着掉头就跑，拖着瘸腿消失在乱石堆里。
我拄着刀，喘了口气。眼前发黑，额头冷汗直冒。
“陈……陆丰？”小桃走近几步，声音发颤，“你怎么在这？”
我靠在石壁上，没答话。嘴角一热，血淌了下来。
她脸色变了，快步上前：“你受伤了！”
我抬手拦她：“没事，秘境火气重。”
话没说完，一阵剧痛从心口炸开，我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皮肤下的裂口又崩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小桃蹲下来，从怀里摸出个玉瓶：“这是‘寒髓丹’，专克火毒的。”
我没接。
“信我一次。”她把瓶子塞进我手里，“你救了我，这不算什么。”
我盯着她。她眼神清亮，没有躲闪。我拧开瓶塞，倒出一粒青灰色的丹药，扔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凉意顺喉而下，直冲肺腑。火毒像是被泼了冷水，暂时退了半寸。
我闭眼调息，能感觉到那股寒气在经脉里游走，与热流僵持。片刻后，呼吸平稳了些。
“谢谢。”我睁开眼。
她摇头，低头整理符袋，手有点抖。衣领随着动作微敞，露出颈间一抹赤红——是块晶石，用红绳系着，半藏在衣领下。那纹路，那色泽……我心头一跳。
我慢慢伸手，从储物袋里摸出那半块火晶。刚拿出来，它就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小桃颈间的晶石也轻轻颤了一下，红光一闪而逝。
她察觉到异样，抬头看我：“你也有这个？”
我收起火晶，没说话。
她也不追问，只轻轻抚了抚颈间晶石：“这是我娘留下的，说……是信物。”
“信物？”
“嗯。她说，若有一天遇到另一块能共鸣的，那人就是该见的人。”她笑了笑，低头看着符袋，“可我一直不信这些。”
我盯着她。她不说来历，也不问我的。只是把空了的符袋收好，拍了拍灰，像是刚才的生死一线不过是场小风波。
风从山口吹过来，卷起沙尘。远处山影浮动，天色渐暗。
“你还能走吗？”她问。
我撑着刀站起来：“能。”
“别硬撑。”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递过来，“里面是止血的药粉，还有两张备用火符。你……拿着吧。”
我接过，没推辞。
她点点头，自己也站起身，拍掉裙上的灰。蓝布裙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可整个人站得笔直。
“我得回去了。”她说，“执法堂今晚要点名，我不能缺勤。”
“你刚才就不该来这。”
“我知道危险。”她抬眼看着我，“可有人在等我送符，我不能让他们出事。”
我沉默。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头。
“下次别一个人来。”我说。
她笑了下：“那你呢？一个人在古洞里待这么久，不也一样冒险？”
我没答。
她也不等我答，转身朝山道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陆丰，你要是撑不住，就喊一声。我能跑快点。”
风把她的话吹散了半句，可我还是听清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在乱石间穿行，渐渐变小。直到她拐过山岩，消失不见。
我低头，掌心那半块火晶还在发烫。
衣袋里的玉瓶，还剩三粒寒髓丹。
风沙更大了，吹得岩上枯草乱颤。
我靠着石壁坐下，闭上眼。
火毒在经脉深处蛰伏，寒气与热流仍在拉锯。
远处，一声鸟鸣划破寂静。
我睁开眼，看见崖边那株枯草被风压弯，却又猛地弹起，草尖挑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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