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石阶上,我踩着碎影往前走,掌心那块玉佩碎片忽然一热。
不是错觉。它原本死寂,边缘仅存一丝温气,可就在踏进杂役院地界时,内里像是被什么点燃了,泛起微弱青光。我脚步没停,但指节立刻收紧,将它塞进袖口,同时从储物袋摸出那块染血的青布,迅速裹住玉佩。布料一贴上去,光就暗了几分。
这布陪了我十六年,从逃亡路上撕下来那天起,就没离过身。我不懂它为何能压住灵性波动,只知道每次危急时刻,只要用它包住带灵的东西,追踪的气息总会迟上一拍。
我加快脚步,绕过药炉区,拐进柴房后巷。门没锁,一推就开。屋内霉味扑鼻,床铺塌了一角,席子底下还藏着几包干粮——这是陆丰留下的,我一点没动,只把值夜换下的脏衣堆在床头,伪装成日常模样。
进屋第一件事,我把青布拉出来,塞进床底破席的夹层。玉佩则贴着肋骨旧伤的位置,藏进衣襟内侧。那里皮肉翻过,常年麻木,正好隔绝外泄的灵息。
刚做完这些,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逻弟子那种轻快节奏,而是沉稳、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神经上。我在床沿坐下,顺手抓了把柴灰抹在手背上,又把柴刀横放在膝上,做出刚收工歇息的样子。
门被推开。
灰袍人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脸,但那股压迫感已经压了过来。他没说话,目光直接落在我胸口鼓起的地方。
“那是什么?”他问。
声音不高,却像火舌扫过耳膜。我认得他,李沧溟,宗门筑基长老,三年前把我引荐进杂役院的人。他向来不露面,今夜亲自来这破屋,绝不是闲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故意皱眉,伸手往怀里掏,动作迟缓,像是真在找什么东西。等摸到玉佩时,我指尖一颤,顺势让它滑出手心,掉在腿上。
“哦,这个啊。”我拿起玉佩,举到灯前,“后山捡的,看着像块灵石碎片,就顺手揣回来了。”
李沧溟走进来,屋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我没动,但脊背绷紧。他站到我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焦味,像是常年握火器留下的气息。
“给我看看。”他说。
我递过去,手故意抖了一下。他接过玉佩,指尖在表面一划,青光又闪了一下。他眼神微变。
“你在哪里捡的?”他问。
“后山乱石堆。”我说,“靠近古洞那边。昨夜塌了一大片,我去捡柴,从石缝里抠出来的。”
他盯着我:“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我摇头:“不认得。看着有点灵气,以为能卖几个灵币。”
“赵罡的护身符,从不离身。”他声音低了半分,“昨夜他受了伤,今天一早去执法堂报备,说遗失了贴身法器。你说巧不巧,他刚丢,你就捡到了?”
我咧了咧嘴,苦笑:“我也觉得邪门。可谁让我命好呢,走狗屎运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话音刚落,我悄悄引了一丝焚天诀的余火,顺着经脉流到指尖。那火毒还没清干净,一动就疼,但我忍着,让手指不受控地抽了一下,像是害怕。
李沧溟眯起眼。
他突然伸手抓我手腕。
我猛地后撤,柴刀“当啷”落地,人也跟着往后一仰,撞在墙上。衣摆被桌角勾住,“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这下不是装的,动作太急,旧伤扯开了,肋下一阵发烫。
他没追,只是看着我。
“你怕什么?”他问。
“您是长老,突然进来问这问那……”我喘了口气,手按在肋侧,“我一个杂役,哪经得起您这么查?”
他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光又闪了一下,这次更短,几乎看不见。
“这东西不能留。”他说,“明日我会派人来收走。”
“行,听您的。”我点头,弯腰去捡柴刀,借机把衣襟拉紧,遮住藏玉佩的位置。
他转身要走,手搭上门栓时,忽然停住。
“赤焰秘境昨夜有异动。”他说,“古洞阵法崩塌,火灵外泄。执法堂正在查是谁擅闯禁地。”
我心头一跳,面上不动:“我哪敢去那种地方?整日就是砍柴、烧火、领差事,连后山都少去。”
“可有人看见,昨夜崩塌前,有个人影钻进去了。”他回头,目光如钉,“穿着蓝布衫。”
我笑了:“那不是我。我前天摔了一跤,腿还没好利索,夜里早早就睡了。您要不信,可以去问值夜的王叔,他昨夜还见我拄着棍子回来。”
他没说话,只看了我两息,然后把玉佩放在桌上。
“好好待着。”他说,“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门开了,他走出去,身影融入夜色。
我没动,坐在床沿,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屋外风刮过屋檐,吹得破窗晃荡。
过了半炷香,我才伸手把玉佩拿回来。它又凉了,青光彻底熄灭。我把它贴回肋下,压在旧伤上。
床底的青布还在,我没再去碰。那块布不能常动,每用一次,血色就淡一分。十六年了,它已经快褪成灰褐色。
我低头看着手。
刚才那一抽,不是全装的。焚天诀的火毒还在经脉里游,像细针扎着骨头。眉心那道纹也隐隐发热,但没亮。
李沧溟知道这玉佩不该出现在我手里。他更知道,赵罡不可能轻易丢掉它。可他没当场揭穿,也没搜身,只是警告。
他在等什么?
我闭了闭眼,靠在墙上。
明日要去药园领差事,得赶在辰时前点卯。陆丰从不迟到,也不能迟到。
我正要起身收拾,忽然察觉肋下玉佩又是一热。
很轻,像心跳漏了一拍。
我掀开衣襟,玉佩贴着皮肉,表面依旧黯淡,可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纹,正缓缓渗出微光。那光不是青的,而是暗红,像烧到尽头的炭火。
我盯着它,没动。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风,也不是野猫。是有人踩到了屋外那块松动的石板。
我立刻熄了灯,翻身靠墙,手握柴刀。玉佩被我按在掌心,用青布裹紧。
窗外静了。
过了片刻,一道灰影从窗前掠过,没有停留,径直往东边去了。
我松了口气,但没放下刀。
玉佩还在发烫。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