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压住山头,我已出了柴房。
昨夜李沧溟来过的事不能想太久,一想就乱气息。我按了按肋下,玉佩贴着旧伤的位置,青布拉得严实,没再发热。窗前那道灰影也没追来,算是稳住了第一步。现在得去药园点卯,陆丰从不迟到,我也不能破例。
路上碰见两个杂役,低头赶路,谁也没打招呼。这种时候,话越少越好。我攥着储物袋角,里面装着昨夜从火蟒尸身上割下的尾段,鳞片还带腥气,是能换灵币的硬货。交了差就能脱身,去集市找买家。
药园门口却堵了一圈人。
五六名外门弟子排在石阶下,手里捧着竹册,正挨个登记。一个执事模样的人坐在案后,笔尖蘸墨,慢条斯理地问话。我认得他,姓周,最爱挑错罚工。
“今日临时查损耗。”旁边有人低声说,“说是上月少了三株赤阳草,执法堂盯上了。”
我皱眉。这流程不对。往常交材料直接进内园,哪用在外头排队?可规矩摆在这儿,不守就是找死。
我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队尾。
周执事抬头扫了一眼,又低头写。我趁机打开储物袋,再看一眼玉佩——布包没松,血纹未显。确认无误后,顺手将火蟒尾段挪到上层,方便取出。动作很轻,没发出半点响动。
队伍走得极慢。一人报数,他非要翻册核对,稍有出入便呵斥重来。太阳爬高了三寸,才轮到第五个。
不能再等。
我往前一步,拱手道:“周执事,我这儿有份急单,火蟒尾段两尺,今晨刚取的,若放久了影响药性,怕坏了园里的规矩。”
他抬眼,眯着看我。
我神色不动,把储物袋口掀开一线,露出半截焦黑鳞片。
“哦?”他笔尖一顿,“火蟒?哪片林子出的?”
“后山断崖东侧。”我说,“昨夜雷劈倒一棵古木,惊出来一条,被我用柴刀砍了。”
这话半真半假。火蟒确实是昨夜杀的,但不是我动手。陈昭的名字早该烂在秘境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陆丰。
周执事盯着我看了两息,忽然笑了:“行啊你,陆丰。前阵子还只能捡枯枝,现在敢猎三阶妖兽了?”
“运气好。”我低头,“碰巧它受了伤。”
他没再问,挥手让我过去。我快步绕开人群,直奔内园小门。身后有人低语,我没回头。
交差的地方在药庐西侧,一名女弟子守在台前,穿青袍,袖口绣金线。我递上火蟒尾段,她称重、验质,记下编号,最后盖了印信凭证。
“拿好了。”她把凭证塞进我手里,“月底凭这个领灵币。”
我点头,转身就走。
刚迈出两步,回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白衣,长发束玉簪,袖口垂落如雪。她没戴任何标识,可四周弟子突然安静,纷纷退开。连那女弟子也低头缩手,不敢多看。
我知道她是楚红袖。
玄天宗没人不知她的名字。合道期修为,掌药园却不理事,每月只来一次,每次必带走一名弟子。有人说她炼药用人血,有人说她养魂修命,真假不论,谁撞上她,都得小心走路。
她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没停步,低头行礼:“陆丰,交完差了。”
她没应声。
左手抬起,指尖一划,一滴血珠浮在空中,暗红色,在朝阳下泛着油光。
“这是……”我嗓音压低。
“陆丰的血样。”她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地,“三个月前我取过,存于玉瓶。那时他气血平和,无毒无异。”
我心头一紧。
她盯着我:“可刚才你路过时,我闻到了火毒味。”
“火毒?”我笑了一声,“可能是沾了火蟒的血。那东西临死前喷了一口烈焰,我袖子烧了个洞。”
说着,我举起右臂,果然有焦痕。
她不看袖子,只看我脸。
“火蟒血不会渗入经脉。”她说,“除非……你体内本就有火源。”
我喉咙发干,但脸上仍挂着笑:“您说笑了。我一个杂役,连基础功法都没练全,哪来的火源?”
她静了片刻。
然后,她动了。
衣袖轻扬,掠过我的手背。那一瞬,我眉心猛地一烫,像是有什么被唤醒了。火焰纹没亮,可我能感觉到它在跳。
她嘴角微勾。
“有趣。”
我没动,也没问。
她收回手,血珠消散。
“下次再来,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她说完,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没立刻走。
她说的是“下次”,不是“别来”。这意味着她还会见我,而且——她知道我不是原来的陆丰。
我捏紧凭证,快步退出药园。
主道上人多了起来,我混进人流,朝东市方向走。只要进了集市,就能甩开视线,找个角落把火蟒材料卖了。灵币到手,才能考虑下一步。
可刚拐过牌坊,右手忽然抽了一下。
不是疼,是热。
我摊开掌心,皮肤下仿佛有细流在窜,顺着经脉往指尖跑。眉心那道纹又烫了一瞬,比刚才更明显。
我停下脚步,靠住墙。
这不是火毒发作。
是感应。
就像那天在古洞外,小桃拿出寒髓丹时,火晶残片自己发颤一样。
而现在,这股感应来自药园方向。
我回头望去,楚红袖早已不见。
但我知道,她留下的不只是警告。
还有某种看不见的牵连,已经缠上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凭证塞进怀里,加快脚步。
集市越来越近,喧闹声扑面而来。我挤进人群,寻了个僻静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胖子,专收妖兽材料。
“火蟒尾段,两尺。”我把东西递过去,“要现钱。”
他接过一看,眼睛亮了。
“品相不错,灵币三十。”
“四十。”
“三十五,顶天了。”
“行。”
他掏出钱袋清点,我盯着他手指。
就在他递出灵币的瞬间,右手再次发烫。
这一次,是从手腕内侧往上烧。
我猛地抬头,望向宗门方向。
一道白影立于高阁檐角,远远望着这边。
楚红袖。
她竟跟出来了。
而她抬起的手,正轻轻抚过唇边。
像在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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