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被掀开一角，布鞋踩进洞口，灰袍垂地，不动。
我贴着岩壁蹲伏，柴刀横在臂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人站在门口，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说话。洞内昏暗，只有几缕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在他脚边的枯叶上。
我没有动，呼吸压到最轻。
三息之后，他退了半步，身影消失在藤后。
我仍不敢松劲，耳中只听自己心跳如擂。片刻，窸窣声远去，脚步渐不可闻。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我才缓缓起身，将洞口藤蔓重新掩好，又从储物袋取出五枚下品灵石，在洞壁四周布下简易隔音禁制。阵纹刻完，指尖渗出血丝——昨夜逃命时划破的伤口还没愈合，但此刻顾不得疼。
我盘膝坐下，从怀里摸出那张染血的兽皮地图，轻轻摊开。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中间一道裂痕贯穿，却恰好将《焚天诀》残卷的运行路线连成闭环。我咬破右手食指，在裂痕交汇处画了个引火符印。血刚落上去，整张皮突然微微发烫，字迹由暗红转为赤金，隐约浮现出一段从未见过的口诀。
“以痛为引，燃脉为炉，逆炼三日，可成小境。”
我盯着这句看了很久，然后闭上眼，把残卷塞回胸口内袋。左手按在肋下，那里有块玉佩贴着旧伤躺着，冰冷坚硬。我没去碰它，而是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淬骨诀。
灵气入体的瞬间，火毒立刻翻腾起来。
像是一条烧红的铁链从丹田往上抽，直贯脊椎。我闷哼一声，额头汗珠滚落。皮肤底下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手臂、脖颈、背心接连传来撕裂感，几道浅痕渗出血珠，在衣料上晕成暗斑。
我咬牙撑住，引导灵气沿着《焚天诀》标注的经脉逆行。每走一寸，都像在刀尖上爬行。眉心那道火焰纹猛地灼烧起来，热度一直烧进颅内。眼前闪过画面：狼群扑来，妹妹缩在我身后哭喊；山崖崩塌，陆丰的脸在碎石中模糊不清；还有赵罡倒下的那一瞬，胸口插着断剑，眼神却死死盯着我……
我猛地摇头，把这些甩出去。
不能乱神。
一旦失守，火毒就会吞噬神识，变成真正的废人。
我改用短促呼吸，每次吸气数到三，呼气数到五，凭着多年流浪的经验，靠节奏稳住心脉。体内那股暴虐的力量渐渐被逼入主脉，虽仍躁动，但不再四处冲撞。
第一夜就这么熬过去了。
黎明时分，我睁开眼，嘴里全是血腥味。嘴角裂开，不知什么时候咬破的。检查身体，发现手臂上的裂痕已经结痂，只是肤色发暗，像是被烟熏过。我喝了口水，吞下半粒寒髓丹，继续打坐。
第二天，火毒变得更狂躁。
正午前后，一股热流猛然冲向头顶，我差点叫出声。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抠进掌心。幻象又来了——这次是楚红袖站在药园尽头，手里捏着一滴血，对我笑。她说：“你逃不掉的。”然后那滴血化作火蛇钻进我眉心，炸开一片炽白。
我整个人往后一仰，撞在石壁上才清醒过来。
冷汗浸透里衣。
我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回想《焚天诀》最后一页的图示。那是人体经络的逆向循环，核心在于“焚己为薪”。不是压制火毒，而是让它烧尽杂质，重塑筋脉。
我豁出去了。
停下淬骨诀，主动放开对火毒的束缚。
刹那间，全身经脉像是被点燃。我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肌肉抽搐不止。脸颊发烫，鼻孔流出两行血丝。但我没停，反而加速引导灵气汇入丹田，形成一个逆旋气涡。
痛到了极致，反而麻木。
第三天夜里，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火毒不再乱窜，而是顺着《焚天诀》的路线自行流转。周身毛孔渗出黑灰色油脂，散发出腐臭味。眉心火焰纹稳定浮现，不再是忽明忽暗，而是持续散发着微弱金光。我缓缓睁眼，视线清明，双目掠过一丝暗红火芒，转瞬即逝。
成了。
《焚天诀》小成。
我试着抬手，掌心凝聚一丝灵力，一团拳头大的暗色火焰凭空燃起，无声燃烧，竟不发热。这是属于我的火，不再是失控的毒。
我收功起身，活动筋骨，体内气息顺畅如江河奔涌。三年了，第一次觉得这副身子真正属于自己。
正当我准备拆掉禁制查看外界情况时，洞外落叶发出轻微响动。
一步。
又一步。
脚步沉稳，落地极轻，显然是修行有素之人。不是莽夫，也不是探子，更像是巡视山林的执事。
我立刻熄灭掌火，将残卷塞进储物袋夹层，抓起柴刀贴墙潜行至门侧。藤蔓缝隙中透进一线微光，映出外面人影轮廓——高瘦，披灰袍，袖口绣着玄天宗执法堂的云雷纹。
他停在洞口，没有推门。
我屏息凝神，手指扣紧刀柄。
片刻后，一张淡黄色符纸从门外飘了进来，慢悠悠穿过藤隙，像被风吹着一般。
就在它越过门槛的刹那，我暴起出手。
柴刀斜劈而下，刀锋带起一道弧光，正中符纸中央。纸片炸裂，化作点点光屑，其中一道声音清晰传出：
“陆丰，立刻来执法堂。”
声音一落，余音还在洞中回荡，我就僵住了。
刀尖垂地，刃口沾着一点未散的灵光。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膛。
执法堂？这个时候叫我？
我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符灰，脑中飞速转动。李沧溟不会无缘无故传讯，更不会用这种方式——传音符本是紧急联络之用，通常只在重大变故时启用。可我不过是个杂役，连外门弟子都不是，凭什么惊动执法堂长老亲自下令？
除非……
他们发现了什么。
我慢慢收回柴刀，目光扫过洞内。禁制完好，灵石未耗尽，我没留下任何痕迹。可越是这样，越说明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出在别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蹲下身，用刀尖拨了拨符纸残渣。灰烬中有极细的银线缠绕，像是某种追踪印记。若非修成《焚天诀》后感知增强，根本察觉不到。
他们想让我自己走过去。
我站起身，望向洞口。阳光斜照，林间寂静。远处鸟鸣清晰可闻，风拂树叶沙沙作响。
一切都显得太平常。
可我知道，从这张符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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