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树梢，我盯着那片空气扭曲的方向，手指慢慢收紧。
血还在渗，顺着掌心滑到刀柄，湿滑得几乎握不住。刚才那道热流来得太快，像针扎进识海，连躲都来不及。我知道，她已经察觉了。可我不信就这么算了。迷魂丹的紫雾是死物，但混了我的血和火灵力，顺着她的追踪线反推回去，至少能让她分神一瞬。
只要一瞬，我就有机会脱身。
我没动，脊背贴着古槐，呼吸压到最轻。远处那只夜枭飞过之后，林子里再没半点响动。可越是安静，越让我心头发紧。这种静不是空的，是压着东西的静，像是有人站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着我下一步动作。
我缓缓抬起手，将最后一枚迷魂丹捏在指间。这颗药丸比前两颗更沉，表面裂纹更深，是我在散修储物袋里翻出来的特制货。据说能扰乱神识三息以上，对合道期修士虽无大用，但若配合精血引爆，足以制造短暂盲区。
刀尖再次划破指尖，血珠涌出，裹住药丸。我闭眼，运转《焚天诀》第三重心法，灵力逆流回卷，从丹田一路逼向掌心。肋骨处又开始发烫，像有火线在皮下穿行。这次我没咬牙，也没皱眉，只是盯着前方那片虚空，仿佛能透过黑暗看见她的影子。
灵力汇聚到指尖的刹那，我猛地将药丸掷出。
它没飞多远，就在离我五步外的空中炸开，紫雾翻腾，如藤蔓般顺着无形轨迹疾速蔓延。那是追踪印记残留的感应线，肉眼不可见，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走向——笔直向前，深入林中。
雾气刚触到那片扭曲的空气，忽然停住了。
紧接着，一道白影无声出现。
她站在紫雾前，连脚步都没停，只轻轻一挥袖。
整片雾气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瞬间溃灭。
我全身一僵，柴刀横在胸前，指节发白。她来得太快，快得不像人，倒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月光落在她身上，白衣如霜，面容清晰得刺眼。楚红袖。
她没看我，目光落在地上那摊未干的血迹上，嘴角微微扬起。
“你倒是敢。”她说。
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耳中。我喉咙发干，没答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她既然能破我的迷魂丹，就能破我所有后手。我唯一能做的，是稳住呼吸，不让《焚天诀》失控。
她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极轻，可地面的落叶却随着她的脚步无声碎裂。我不敢后退，也不敢动。她若真要杀我，现在就已经动手了。
她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以为，这点手段能瞒过我？”她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迷魂丹混血反推？《焚天诀》逆流引火？这些小把戏，连入门弟子都不会信。”
我盯着她，没动。她说得对，可我不信她真会轻视这一招。这不只是迷魂，这是试探。我在试她会不会反击，试她是否真的在监视我每一口气、每一次心跳。
她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笑。她抬手，指尖朝我眉心点来。
我本能想躲，可身体像被钉住。那一指未带杀气，却让我全身经脉骤然一紧。当她的指尖触到我眉心的瞬间，火焰纹猛地一跳，像是被唤醒的野兽，整条经络里的火毒轰然上涌。
我咬牙撑住，冷汗从额角滑下。她没用力，可那一点触感却像烙铁，直透识海。我脑中又闪出那座塔、那片山，还有云端那个模糊的人影。但他没再指向我，而是缓缓转过身，仿佛在等什么人。
楚红袖收回手，指尖沾着一丝极淡的红光，像是从我眉心带出的火痕。
“果然是无涯师兄的火纹。”她低声说，“血脉未断，魂火未熄。你不是转世，就是他留下的变数。”
我心头猛震，呼吸几乎停滞。
她说出来了。
“无涯”两个字，像刀劈进脑海。我从未提过这个名字，连梦里都避着它。可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会练这功法，会觉醒这纹路。
“你不该来。”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早就在查我。”
她没否认，反而点头：“从你踏进秘境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醒。”
“为什么？”我盯着她，“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不答，只静静看着我，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期待的东西。
“你以为你在逃？”她轻声说，“其实你一直在往回走。往他死的地方走。”
我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撬我的记忆，那些被压了两百年的碎片，正一点点裂开缝隙。
“你母亲最后的话，你还记得吗？”她忽然问。
我猛地抬头。
这句话，和传音符里的一模一样。
“活下去，别回头。”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像在念一段早已注定的咒语，“她说这话的时候，怀里抱着你，脚下是血，身后是火。她把你推进草堆，自己迎上去挡刀。那一夜，不是意外，是安排。”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她怎么知道这些？这些连我自己都是在火晶裂纹浮现时才慢慢拼出来的画面，她居然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你不是陆丰。”她看着我，“你是无涯的火种，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道门。”
我猛地后退一步，背撞上古槐。树皮粗糙，刮得后背生疼，可我感觉不到。脑子里全是她的话，一句句砸下来，把我这些年拼起来的身份砸得粉碎。
我不是陆丰？
那我是谁？
“你不必现在就想通。”她退开两步，语气忽然淡了下去，“火纹会带你走完剩下的路。我只是……替他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怎么烧。”
她说完，转身就走。
白衣飘进林影，身影渐淡。我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动。我知道追不上，也拦不住。她不是来杀我的，也不是来抓我的。她是来确认一件事——我是不是她等的那个人。
而现在，她确认了。
风穿过林子，吹得衣角翻飞。我低头看掌心，血终于开始凝了，可那道被她触过的眉心，还在发烫。火纹没消失，反而比之前更清晰，像是被唤醒的烙印，正一点点往骨头里钻。
我慢慢抬起手，摸向胸口的火晶。
它在跳。
不是热，也不是震，是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和我体内的《焚天诀》呼应着。我忽然想起她最后那句话。
“这火纹，会带你走向何方呢？”
我攥紧火晶，指缝渗出血丝。
她以为我只是个变数？
那她错了。
我不是被推着走的棋子。
我是回来讨债的。
我收刀入鞘，转身朝林外走去。脚步很稳，一步比一步重。天快亮了，药园的巡夜弟子该换班了。我不急，有的是时间。
可就在我踏出后山边缘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地面。
那摊我留下的血迹，不知何时被人用指尖蘸着，画了一道弧线。
弧线尽头，指向东方。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