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褪尽，我收起那张写着“快”的黄纸，指尖在火晶边缘划过。它比昨夜更烫，像是体内有东西在催促我动身。我没有多看库房一眼，推门而出，脚步沉稳地朝东侧演武场走去。
小桃已在树后等候，穿了件深灰短衫，药篓压在肩上，发丝被风吹得微乱。她看见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我走近，低声道：“记住，别说话，跟紧。”
她点头，眼中有紧张，但没有退意。
我们混进早集结的队伍时，天已大亮。赵罡站在秘境入口前，披甲执令，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轮到我时，他瞳孔一缩，手按上了腰间剑柄。我低头咳了两声，顺势踉跄半步，肩膀撞向旁边弟子，引得那人怒骂。赵罡皱眉，挥手让开：“伤未愈就敢来？找死也不是这样。”
我垂首不语，眼角余光却将他身后两名执事的位置记下。小桃趁机低头整理药篓，避开点名台前的灵识扫视。一道淡光掠过她头顶，未停，也未响——蒙混过关。
踏入秘境那一刻，空气骤热。岩壁泛红，地面裂出细缝，蒸腾的气流扭曲视线。队伍沿旧路前行，两侧焦木林立，地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与断裂的兵器。这里曾是上次进入者的葬身地之一。
我走在末尾，火晶在袖中不断震颤，方向明确——前方谷口右偏三里。我知道那是炎晶谷的入口，也是火脉最密集之处。可要脱离队伍，必须制造机会。
行至半途，岩层忽然震动。几道黑影从石缝中暴起，赤鳞翻滚，蛇信吞吐，竟是火蟒群再现！为首的蟒首足有斗大，双眼如熔铁浇铸，嘶吼声震得碎石滚落。
“结阵！”赵罡厉喝，“弓手压制，刀盾上前！”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两名外门弟子慌忙取弓，却被一条窜出的火蟒扫飞灵药箱，丹瓶四散破裂，烟雾弥漫。我抓住时机，猛地撞向身旁修士，低吼：“小心背后！”
两人本能回头，我已拽住小桃手腕，纵身滚入右侧岩隙。脚下碎石滑动，身后传来怒骂与兵刃交击声，但我没有回头。裂隙幽深，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岩壁渗出暗红液体，滴落在地发出“嗤嗤”声响。
“他们……会追吗？”小桃喘着气问。
“会。”我抹去额角汗水，“但不会这么快。火蟒不是寻常妖物，它们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惊动了火脉。”
她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我取出柴刀，在前方探路。每一步都踩在耐热石板上，稍有偏差便会陷入高温泥浆。途中几次脚底打滑，全靠刀尖点地才稳住身形。小桃咬牙跟上，膝盖擦破也不吭声。
越往前，火晶震动越剧烈。它贴在我掌心，几乎要挣脱控制。我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召唤——不是敌意，而是一种血脉相连般的牵引。
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赤色矿脉横亘谷底，晶石如血凝于岩层，层层叠叠反射出熔金般的光芒。中央矗立一块巨炎晶，高逾人身，通体赤红，表面流动着复杂纹路，仿佛活物呼吸般缓缓起伏。
我脚步一顿。
火晶在我手中嗡鸣不止，几乎要自行飞出。我用力攥紧，指节发麻，才勉强压下那股冲势。目光死死盯住巨晶上的纹路——那一道曲折的弧线，自顶端蜿蜒而下，分叉成三缕，末端卷曲如火焰之舌。
和母亲衣襟上烧剩的焦痕，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小桃靠在岩壁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我没回答。体内《焚天诀》悄然运转，经脉中的暗火随之躁动，竟与那巨晶产生共鸣。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击在心口。我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气息。
“别靠近。”我低声说，“这地方不对。”
话音未落，脚下一震。岩缝中又钻出两条火蟒，体型较之前更大，鳞片泛着金属光泽。它们并未立即攻击，而是盘踞在平台两侧，头颅高昂，像是守护某种禁忌之物。
我握紧柴刀，缓缓后退半步。
小桃突然轻呼一声。我转头，见她颈间那半块火晶残片正微微发亮，光芒虽弱，却与巨晶流转的纹路隐隐呼应。她自己并未察觉，只怔怔望着前方奇景。
“你娘留下的东西……”我盯着她，“真的只是家传之物？”
她摇头：“我不知道更多……她只说，千万别丢。”
我没有追问。有些事现在不能碰，一碰就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目标位置，并为下一步行动留下退路。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以指尖蘸血画下简略地形：起点、裂隙通道、矿脉平台、巨晶方位。又在巨晶左侧标了个记号——那里岩层最薄，若有变故，可强行破壁逃入地下火道。
正欲收起，忽觉火晶剧震。抬头一看，巨晶表面的纹路竟开始加速流动，原本缓慢的节奏变得急促，如同心跳加快。与此同时，空气中浮起一丝极淡的香气，似焦木燃尽后的余烬，又像旧布焚烧时的味道。
母亲身死那夜的气息。
我浑身一僵。
这不是巧合。这片矿脉、这块炎晶、我手中的火晶、甚至小桃颈间的残片……全都连在一起。它们不是死物，而是某个庞大线索的一环。
远处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
“搜！分成两队，往裂隙两边追！”是赵罡的声音，冷硬如铁。
我知道他们终于腾出手来清剿逃者了。火蟒虽凶，但在合围之下终究难挡人多势众。此刻追兵已至谷口，最多半柱香时间就能抵达此处。
“待在这儿别动。”我对小桃说，“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她想说什么，我已提刀向前走了三步，站在平台边缘，直面两条守卫火蟒。
“你们要护的东西，我不会拿。”我盯着其中一头，“但我也不会退。”
那巨蟒猛然昂首，口中喷出一道烈焰。我侧身避过，柴刀横扫，斩向其七寸。刀锋触及鳞片，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反震之力让我虎口发麻。
另一条趁机扑来，我跃起蹬墙借力，翻身落在它头顶，刀刃直插双眼。鲜血迸溅，蟒身狂甩，我借势跃回地面，落地一个翻滚卸力。
两头火蟒受创，却仍未倒下，反而更加暴戾。它们彼此对视片刻，忽然同时仰天长啸。啸声穿透岩壁，整座山谷为之震颤。
巨炎晶的光芒骤然增强，纹路如沸水翻腾，整个矿脉开始发出低沉轰鸣。
我抬头望去，只见那晶体内似有影子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穿着旧式长袍，背影熟悉得让我心头剧痛。
那是……我记忆深处从未见过，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滚烫的岩石上，清晰可闻。
我握紧柴刀，站在巨晶前十步之外，一动不动。
那人还未现身，但我知道——他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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