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耳边回荡,我坐在床沿,手按在肩头。布条下的伤口发紧,像是有根线从皮肉里穿过去,来回抽动。早课的号角响了三遍,杂役们陆续出门,脚步声由近及远,屋外渐渐安静下来。
我摸了摸储物袋,粗盐还在,但不够用。昨夜灵泉虽压住了火毒,可我知道,那东西只会在子时反扑得更狠。若不找点能镇住血气的药草,下一次,未必还能站着走出泉眼。
脑子里闪过外门弟子闲聊时提过的一句:“止血草子时露华最盛,药性才足。”
药园在宗门西侧,平日有巡夜,夜里还有阵法感应。擅入者轻则废功,重则毙命。我没得选。
天黑前我藏了半块干饼在怀里,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压住玉简。它最近总在关键时刻发烫,像是能察觉什么。我不信命,但信这股热。
夜风一起,我就翻出了柴房后墙的小洞。这是王二狗前些日子偷偷告诉我的路,通向药园外围的荒地。洞口低矮,爬出去时肩伤蹭到石棱,一阵发麻,我没停,顺势滚进草丛。
药园围墙高,但西角有一段老藤攀着,枝叶浓密。我攀上去,踩着藤蔓翻过墙头,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撞在土埂上。疼得眼前一黑,但我咬住嘴唇,没出声。
园子里静得很,只有风掠过草叶的轻响。月光斜照,照出一排排药圃的轮廓。我贴着边缘走,眼睛盯着地面。止血草喜阴湿,长在低洼处,叶片带银边,背面泛紫。
我蹲下身,用柴刀尖轻轻拨开一丛草叶。气息微苦,不对。再往前,又试一株,根茎发黑,是毒芹。不能再错。
第三次伸手时,指尖碰到一株藤蔓。茎红如血,叶片心形,表面泛着湿光。我正要摘,掌心忽然一烫——左手背的纹路跳了一下,像被针扎了。
我猛地缩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小杂役,你采的是赤心藤。”
我转身,刀已握在手里。
红衣女子站在三步外的桃树下,月光照得她眉眼锋利。她没戴宗门玉牌,腰间只悬着一根银针带,指尖凝着一滴血,像是刚从什么人身上取下来的。
我没说话,也没松刀。
她看着我,嘴角微扬:“你身上有火毒,经脉逆行,还敢往药园钻?不怕毒藤反噬,把你五脏六腑都烧烂?”
我盯着她:“我要止血草。”
“所以你就来碰赤心藤?”她走近一步,风带起她的衣角,“这藤一碰,药阵就会响。再过半刻,巡夜弟子就该来了。”
我沉默。
她忽然抬手,指尖那滴血弹出,落在我面前三尺的地上。血珠落地没散,反而像活物般蠕动一圈,渗进土里。周围的草叶瞬间褪色,枯黄卷曲。
“这是血引。”她说,“能盖住你的气息,撑一炷香。”
我没谢,只问:“止血草在哪?”
她没答,反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昭。”
“陈昭。”她念了一遍,像是在试一个旧词的滋味,“你不是第一个来偷药的杂役,但你是第一个在赤心藤前收手的。”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收了手?”
她笑了,这次没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玉令牌,甩手扔来。
我接住。
正面刻着一个“药”字,笔画刚硬,像是刀刻的。翻过来,背面有一道裂痕,裂痕边缘浮着半枚火焰状的纹路。那纹路极淡,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却和我玉简背面的痕迹,几乎能拼在一起。
我抬眼。
她已退后两步,背对着月光:“每月初一,子时三刻,来药庐找我。”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没死。”她声音冷了,“别的杂役碰了赤心藤,早就倒了。你能活到现在,说明你体内的东西,比我想象的有意思。”
我握紧令牌,指节发白。
她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到底是谁?”
她停下,没回头:“楚红袖。药园的事,归我管。”
风忽然大了,吹得她红衣翻飞,像一团将熄未熄的火。她走了两步,又顿住:“下次来,别空手。带一滴血,从你最痛的地方取。”
话落,人已消失在树影里。
我站在原地,没动。
令牌在掌心发烫,和玉简的温度呼应着。我低头看左手背,火焰纹还在,颜色比之前深了些,像是渗进了皮肉。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来了。
我立刻蹲下,借着灌木遮掩,沿着原路退回。翻墙时手一滑,差点摔下去,但还是咬牙撑住了。落地后没停,一路贴着墙根跑回柴房。
钻进屋,反手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喘气。肩伤裂开了,血渗出来,湿了半边衣裳。可我不敢点灯,也不敢包扎,只把令牌塞进内袋,紧贴胸口。
外面风声渐紧,吹得窗纸哗哗响。
我坐到床沿,伸手摸向玉简。它还在发烫,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醒了。
忽然,我想到楚红袖最后那句话。
“带一滴血,从你最痛的地方取。”
我低头看向肩头的伤疤。三道深痕,是当年刑架上留下的。每一次呼吸,那里都像被火钳夹着。
我抽出柴刀,刀锋在掌心划过一道口子。血涌出来,滴在床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一滴。
两滴。
第三滴刚落,玉简猛地一震,令牌也跟着发烫。两股热流在怀里撞在一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拼合。
我闭眼,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鹤鸣。
睁开时,窗外月光斜照,正落在令牌上。那半枚火焰纹,忽然闪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我伸手握住它。
掌心血未干,火毒在经脉里蛰伏,而这一次,我没有压它。
它动了一下,顺着血脉,往心口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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