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身后合拢,烛火被一股无形之力掐灭。我站在大殿中央,脚下是冰冷的黑石地砖,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渊边缘。李沧溟站在我身侧半步外,呼吸沉稳,可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强压怒意的征兆。
正前方,青铜莲台之上,老祖睁开了眼。
那一瞬,我没有听见风声,也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剥开了一层皮,从骨髓深处透出寒意。他的目光不带杀气,却比刀锋更利,直直落在我眉心。
“陈昭。”他开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你可知罪?”
我没有抬头,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因揭发魔丹之事获罪,弟子无话可说。”
李沧溟猛地吸了一口气,似要开口,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他脸色一变,终究没有再动。
老祖没答,只是抬起右手,一缕银光自指尖溢出,如丝线般朝我眉心探来。那不是攻击,也不是搜魂术,更像是……在嗅闻什么。
我知道躲不过。
就在那灵力触及额头的刹那,我主动催动了焚天诀。体内的火焰纹骤然升温,沿着经络浮上眉心,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道沉睡多年的烙印终于苏醒。
老祖的手停住了。
银光散去,他缓缓收回手指,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火纹……”他低语,“和他临走前一模一样。”
我没有回应,也不敢动。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砸进我心里,震得五脏都在抖。他是谁?临走前?又是从哪里走?
可我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袖中何物?”老祖忽然问。
我一顿,心跳几乎停滞。他竟直接点破。
我没有迟疑,伸手探入袖袋,取出那只玉瓶。封印早已解开,我一层层揭开裹在外面的薄绢,动作缓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当那片残布露出一角时,连我自己都屏住了呼吸。
它比昨夜更暗了些,边缘焦枯,中心一块血渍凝而不散,颜色深得近乎发紫。这不是普通的血迹,它像是浸透了某种执念,哪怕历经岁月,仍不肯干涸。
我把布放在石案上,指尖离开的瞬间,整块布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殿内死寂。
老祖低头看着那块布,良久未语。忽然间,他掌心升起一道幽蓝光晕,不灼热,也不刺目,却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那光照在血渍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血迹竟微微起伏,如同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死死盯着那一小片红。
它和十六岁那年,妹妹倒在我怀里时衣襟上的血,一模一样。
那天夜里,村子里燃起了火,有人闯进来抓人,说是要找“带火种的孩子”。父亲挡在门前被一剑穿胸,母亲抱着妹妹逃到后山,却被追上来的黑衣人一刀斩断喉咙。我扑过去抱住妹妹,她嘴里咳着血,断断续续地说:“哥……快跑……他们要的是你……”
然后她死了,血浸透了我的袖子。
我以为那是噩梦残留的记忆碎片,是创伤留下的幻觉。可如今这块布出现在这里,在初代飞升者的遗物旁,在楚红袖藏匿多年的玉匣里——它不是偶然出现的。
它是被人刻意保存下来的。
是我逃亡之夜,从妹妹尸体上撕下的一角衣料。
我一直带着它,以为只是对过去的执念。但现在我才明白,它是钥匙,是标记,是某段被掩埋历史的开端。
“两百年前。”老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陈无涯离宗那日,带走了一块血布。他说,若有后人持此物归来,便是命定之人。”
我猛地抬头。
陈无涯!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进脑海。楚红袖说过——你是无涯师兄的转世。我当时不信,以为是她拉拢我的手段。可现在,连老祖也提到了这个名字,还说……那是两百年前的事。
我今年才二十三。
“您认得他?”我终于忍不住问。
老祖没有回答,反而凝视着我眉心的火焰纹,眼神复杂得难以捉摸。“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也有他的执念。”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压低,“但你比他狠。”
这话让我心头一震。
狠?什么意思?陈无涯当年做了什么?他又为什么离开?
我还想再问,李沧溟却突然上前一步:“老祖,此事牵涉楚红袖私炼魔丹,三十七名弟子已出现暴走症状,是否先处置药园之事?”
老祖缓缓闭眼。“魔丹之事,自有宗规处置。但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不得再以寻常弟子待之。”
李沧溟眉头紧锁:“可他尚未证明清白!那丹药中的魔气……”
“魔气是她放进去的。”老祖打断,“但他体内残留的痕迹,是与魔气对抗所留。若真被蛊惑,此刻早已失控。”
李沧溟哑然。
老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你既持有血布,又承火纹觉醒,本座可暂代宗主职权,免你一切责罚。但从今日起,你不再隶属外门,也不归执法堂管辖。”
我心头一紧。
这意味着什么?保护?还是囚禁?
“你归我直管。”他说,“何时召见,何时现身。不得擅自离峰,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今日所见。”
我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这不是恩赐,是枷锁。可我现在没资格拒绝。
“退下吧。”老祖挥袖,殿门无声开启。
我转身,脚步刚迈一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活着回来。”
我停下。
“我想知道天外有没有光。”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空瓶,一步步走出大殿。
门外风很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李沧溟跟了出来,走到我身边时脚步略顿,低声问:“你到底是谁?”
我没看他。“陆丰,记名弟子。”
他冷笑一声:“老祖不会为一个记名弟子亲自召见。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停下脚步,终于转头看向他。“您觉得呢?一个能引动火焰纹的残布?一份和魔丹同源的气息?还有……一个两百年前就该死去的名字?”
李沧溟瞳孔微缩。
我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我在试探他。我也知道他在权衡利弊。楚红袖倒台,老祖插手,宗门权力结构即将震荡。而我,成了这场风暴的核心。
穿过偏阁长廊时,我摸了摸袖袋。那里还藏着另一片布——从九转淬体丹表面刮下的黑色药壳,上面隐约也有类似纹路。我没交给老祖。
有些真相,不能一次掀开。
拐过回廊,主峰高耸入云。远处药园方向腾起数道遁光,显然是长老团已奉命行动。我知道,接下来会有人被拘押,有人会翻供,有人会咬出幕后线索。
但我更清楚,真正的大局,才刚刚开始。
老祖认出了血布。
他也认出了我眉心的火纹。
可他没问我是怎么得到这块布的,也没追问我和陈无涯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他只说我比那个人“狠”。
狠到足以打破什么?
我站在廊下,抬手看了看空瓶。瓶壁残留着一点灰烬,沾在指尖,擦不掉。
就像命运,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开。
远处,一声钟响划破长空。
那是宗门最高级别的召集令。
我握紧瓶子,迈步向前。
风卷起碎叶打在脸上,生疼。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