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炸成粉末的瞬间,那三个字像铁钉凿进识海——别回来。
我站着没动,指尖还残留着碎屑的粗糙感。眉心的火纹滚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了。老祖站在画像前,黑袍垂地,目光落在我脸上,不急不问,仿佛在等我自己把这团乱麻理清。
空气里有股焦味,是刚才屏障激发时留下的。我深吸一口气,把翻腾的灵力往下压,用淬骨诀的节奏一遍遍过经脉。柴刀握在手里,刀柄导出热流,掌心那道刚结痂的伤又被磨开,血慢慢渗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老祖终于开口。
“门。”我说,“一道关上的门,外面有一双眼睛。”
他没惊讶,只是轻轻点头:“它认得你。”
“所以陈无涯留下这句话,不是劝我放弃飞升。”我抬眼,“他是让我别踏入那扇门之后的世界。”
老祖沉默片刻:“你知道守成派为什么存在吗?”
我不答,只看着他。
“因为他们见过结局。”他声音低下去,“灵气本源一旦被抽走,天地自枯。百年前,楚红袖亲眼看着她师尊在渡劫时被天道抹去,连魂都没留下。那一夜,七十二峰中有三十六座崩塌,灵湖倒灌凡城,死了八万人。她从此立誓,绝不再让任何人尝试飞升。”
我冷笑:“所以她要杀我,是因为我身上有初代的气息?怕我唤醒这条路?”
“不止。”老祖盯着我,“你还拿到了血布,打开了禁制,见到了这幅画。你在一步步复现陈无涯走过的路。对她来说,你不是修士,是灾劫的引信。”
我手指一紧,柴刀发出轻响。
“那李沧溟呢?”我问,“他接近我,教我功法,护我免受责罚……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是激进派。”老祖语气不变,“他们相信飞升不该被禁止。他们认为天道不公,修真者苦修一世,到头来却被锁死在境界之上,如同囚徒。他们要打破规则,重启登天之路。”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打开禁制的人。”我接道,“而我恰好带着初代气息。”
“你不仅是钥匙。”老祖看着我,“你是唯一一个能让血布共鸣的活人。李沧溟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他等这一天,可能已经等了几十年。”
我闭了闭眼。
市集里赵三的话又浮上来——“老祖和楚红袖有旧怨”。原来不是私人恩怨,而是两条路的对撞。一个要封死天门,一个要劈开苍穹。而我,被夹在中间,成了他们争夺的媒介。
可我现在明白了,他们争的从来不是谁该飞升。
他们争的是谁能决定别人的命运。
“那你呢?”我睁开眼,直视老祖,“你属于哪一边?”
他摇头:“我不是参与者。”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逼近一步,“为什么不在我踏进这里时就杀了我?或者直接把我交给楚红袖?你明明知道,知晓真相的人,迟早会被天道修正。”
老祖抬起手,指向画像中那只回抓的手。
“因为我答应过他。”他说,“等一个能听懂‘等你’这两个字的人。不是追随者,不是继承者,是一个能自己做出选择的人。”
我心头一震。
“你不站队。”我缓缓道,“也不出手干预。你只是守着这间洞府,守着这幅画,等有人来揭开它。”
“我只是看守者。”他重复,“我可以告诉你过去,但不能替你决定未来。”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柴刀。刀身映出我的脸,眉心火焰纹仍未消退,像是烙印,又像是召唤。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呢?”我说,“如果我散功归凡,躲进山野种田,从此不再碰修行?”
“没用。”老祖声音冷下来,“你看过这幅画,听过这些话,神魂已被标记。就算你斩断灵脉,天道仍会察觉异常。你会在某一天突然暴毙,丹田碎裂,经脉逆冲,所有人都以为是走火入魔。可那不是意外,是清除。”
我握紧刀柄。
“所以无论我选哪条路,都逃不掉?”
“不是逃。”老祖看着我,“是面对。你可以恨楚红袖要杀你,可以怨李沧溟利用你,也可以骂我冷眼旁观。但你要清楚,真正逼你走到今天的,不是他们。”
“是谁?”
“是你自己。”他说,“因为你选择了来看。”
我怔住。
风从洞口吹进来,拂动画像一角。画中人依旧伸着手,仿佛还在等待什么。而我知道,那不是等待救赎,也不是等待继承者。
那是等待一个敢于说“不”的人。
我不再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逃亡者了。我不是楚红袖的敌人,也不是李沧溟的棋子。我不是陈无涯的转世,更不是什么天命之子。
我是陈昭。
我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谁的恩赐,而是每一次在绝境中咬牙站起来的选择。
“你说天道会清除知晓真相的人。”我抬头,“可它清除得了记忆吗?清除得了怀疑吗?清除得了一个人心里不肯熄灭的火?”
老祖没说话。
“楚红袖想锁死飞升,因为她怕重演灾难。”我一字一句道,“李沧溟想重启飞升,因为他不甘被囚。你们都有理由。可你们都忘了问一个问题——飞升,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
老祖眼神微动。
“你们争了一百年,打了一百年,藏了一百年。”我冷笑,“可没人敢往前多走一步,去看看门后到底是什么。你们要么跪着求它别来,要么疯了一样往里冲。可我就算死,也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眼真相。”
洞内寂静。
良久,老祖轻轻叹了口气。
“你比他更狠。”他说,“陈无涯当年,也只是想走出去。而你……你想拆了这座牢。”
我没回答。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已经无法回头。无论是楚红袖的刀,还是李沧溟的算计,或是天道的清算,我都不会再靠任何人的故事来定义自己的路。
我要自己走一遍。
“我可以走了吗?”我问。
老祖点头:“记住,下次再来,它不会再只是发光。”
我转身,迈步朝洞外走去。柴刀背在肩上,血顺着刀脊滴落,在石板上留下断续的痕迹。
走出十步,我听见他在身后说:“你若真想查清一切,有个地方或许能帮你。”
我停下。
“藏经阁最底层,有一册残卷,编号甲子零三。三百年前被列为禁书,内容只剩半页。但上面记着一件事——初代飞升者失败那天,天上落下的第一滴雨,是红色的。”
我没有回头。
继续往前走。
山道雾气弥漫,脚下的石阶湿滑。我一步步往下,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去的尸骨上。但我走得稳。
回到洞府前,我停了一下。取出那块伪造的炎晶残片,放在掌心。它不再发烫,也没有光,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可我知道,它曾经骗过执法堂的眼线,也让我活到了现在。
我把它收进怀里。
推门进去,点燃烛火。坐下,闭眼。
识海深处,“别回来”三个字仍在回荡。可这一次,我没有压制它,而是任它翻涌,任它撞击我的意志。
然后,我开始回想老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楚红袖是守成派,李沧溟是激进派。
老祖是看守者。
而我,必须成为第三种人。
不追随,不盲从,不逃避。
我要查清飞升的真相,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确认——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走。
烛火跳了一下。
我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是昨夜默写的功法残篇。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笔迹微微颤抖。
明天,我要去藏经阁。
甲子零三号残卷,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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