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洞府门时,腿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但每走一步,筋骨都像被铁钳夹住。柴刀背在身后,布条缠得紧,刀刃贴着脊梁,凉意渗进皮肉。胸口那张隐匿符还在发烫,压着体内那股阴劲,不让它乱窜。
刚出山道口,我就察觉不对。三个人藏在石柱后,灵力压得极低,可呼吸节奏太齐,不是寻常巡守。我放慢脚步,右脚拖在地上,像是连站都站不稳。走到药园侧门时,我忽然停住,抬高声音:“楚长老给的丹药果然神效,腿已不疼了。”
话音落,远处一道气息微微一滞。
够了。我知道李沧溟听见了。
执法堂前两根石柱立着,刻满宗规戒律。我一步步走上台阶,靴底沾着干涸的泥,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门开时,赵罡正站在堂中,肩上裹着白布,脸色苍白却挺直腰杆。他身后站着两个执法弟子,目光扫来,带着敌意。
我没跪,只抱拳行礼:“陆丰奉召而来。”
李沧溟坐在主位,指尖搭在扶手上,没看我,先问:“你可知罪?”
“不知。”我答得干脆,“若说我擅闯古阵,那是为查清九转淬体丹异状;若说我不听调令,那也是因赵执事强行带人入禁地,险些酿成大祸。”
堂内一片静。
赵罡冷笑:“好一张利嘴!你私自服用违禁丹药,勾结外人扰乱阵法,还想倒打一耙?”
我终于抬头看他,嘴角微扬:“你说我勾结外人?那你掌心那道裂口,又渗出黑丝,是谁留下的?”
他猛地一震,下意识捂住右手。
我继续道:“昨夜古阵崩解前,我亲眼见你第一个触碰阵眼。那时你手上有伤,血滴在石台上,立刻被吸走。可你不知道,那阵法认的不是血,是气息——而你的气息里,混着和秘境残碑同源的东西。”
我从袖中取出玉片,举过头顶。裂纹清晰可见,如蛛网蔓延。
“此纹出自极寒之地,非魔修禁术不能留下。我在体内逼出黑气,用它试出了真相。若我真涉魔修,何必带回这证据?倒是你……为何急着杀我灭口?”
赵罡脸色变了:“血口喷人!你这是栽赃!”
“是不是栽赃,一查便知。”我转向李沧溟,“师尊明鉴,若学生有半句虚言,愿受宗规处置。但赵执事体内若有魔染,请您亲自查验。”
堂中气氛骤然绷紧。
执法弟子甲低声道:“陆丰,你胆子太大了,竟敢污蔑执事大人!”
我没理他,只盯着李沧溟。
他始终未动,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忽然起身。长袍一甩,他走到赵罡面前,伸手按在他肩头伤口处。
赵罡浑身一僵:“师尊,不可——”
话未说完,一声闷哼从喉间挤出。
李沧溟的手掌落下瞬间,那层白布迅速变黑,像是被墨汁浸透。接着,黑线从缝合处钻出,蜿蜒爬向脖颈,如同活物。他猛地掀开布条,露出皮肉——整条手臂布满蛛网状黑纹,正缓缓搏动。
“果真魔染。”李沧溟声音冷了下来。
赵罡踉跄后退,眼中惊恐转为疯狂:“不是我!是有人陷害!那晚我进入古阵,明明只是例行巡查,可阵眼突然爆开,一股力量冲进我体内……我控制不住——”
“闭嘴!”李沧溟厉喝,挥手打出一道符印,金光锁链自地底窜出,瞬间缠住赵罡四肢。他挣扎怒吼,黑气从七窍溢出,在空中凝成细丝,又被符光绞碎。
“来人!”李沧溟转身下令,“赵罡涉嫌勾结魔修,污染宗门重地,即刻押入地牢,严加看管!”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架人,赵罡死死盯着我,牙齿咬得咯咯响:“陆丰……你等着……这事没完……”
我看着他被拖出去,一句话没说。
堂内只剩我和李沧溟。
烛火跳了一下,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缓缓走回主位,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很聪明。”他说,“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还能反咬一口,确实不像个普通记名弟子。”
我没有接话。
他知道我在试探楚红袖,也知道我发现了丹药的问题。但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责罚。这不像他的风格。
“你有没有想过,”他忽然开口,“为什么赵罡会去碰那个阵眼?”
我抬眼。
“他不是莽撞之人。那天带人进去,是接到命令。”
“谁的命令?”
“上面。”他顿了顿,“而且,九转淬体丹是你主动要的,还是她主动给的?”
我心头一紧。
他在引导我。
“她是药园长老,丹药归她管。”我答,“我去领任务时,她顺手给了两瓶。”
“顺手?”他冷笑,“楚红袖做事,从无‘顺手’二字。”
堂内陷入沉默。
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渐行渐远。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门槛边。
我仍站着,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麻。隐匿符的热意开始减弱,体内的阴劲蠢蠢欲动。不能再耗太久。
“学生还有一个疑问。”我开口,“那阵法吸的是‘陈’姓血脉气息,可真正激活它的,并非血肉,而是某种外来之物。我在丹药中发现了同样的黑纹。若说赵罡被魔气侵蚀,那这东西,又是怎么混进去的?”
李沧溟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道:“你查得太深了。”
“但我还没查到尽头。”
“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活不长。”
“可如果不说出来,更多人会死。”我直视他,“赵罡只是棋子。幕后之人借他的手接近古阵,用我的血引动机关,再通过丹药把魔气送进去。他们想唤醒什么?而楚红袖……她到底是哪一边的?”
李沧溟眼神微动。
就在这时,我袖口一震。
传音符亮起,一道声音钻入脑海:“丹药的事,别信他。”
是楚红袖。
我手指一紧,几乎捏碎符纸。
李沧溟也收到了消息,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目光如刀:“你刚才说,你在丹药里发现了黑纹?”
“对。”我点头,“和玉片上的裂痕同源。”
“拿出来。”
我迟疑一瞬,从储物袋取出那颗未动过的丹药,放在桌上。乳白色药丸静静躺着,表面泛着温润光泽。
李沧溟俯身查看,灵力探入。片刻后,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九转淬体丹。”他低声说,“这是替形丹。”
我心头一震。
替形丹——能模拟他人气息,常用于替身傀儡或障眼法。若混入其他丹药中,可在关键时刻替换药性,瞒天过海。
“有人换了丹。”我说,“在她交给我之前。”
“或者,”李沧溟冷冷道,“她根本就知道。”
我们同时沉默。
外面天色渐暗,执法堂内只剩几盏油灯。风吹动帘幕,影子在墙上晃动。我站在这里,像是站在一场风暴的中心。
赵罡被抓了,可真正的敌人还在暗处。
楚红袖警告我别信李沧溟,可李沧溟却帮我揭穿了赵罡。他们彼此忌惮,互相牵制,而我夹在中间,成了唯一的变数。
我慢慢握紧柴刀柄。
刀身冰冷,却让我清醒。
这时,李沧溟忽然开口:“从现在起,你不得擅自离开宗门范围。”
“为何?”
“因为你手里拿着不该拿的东西。”他盯着我,“那块玉片,还有这颗丹。它们不属于你,也不该存在。”
我冷笑:“若它们不存在,谁来证明赵罡是魔修?谁来追查丹药被换的真相?”
“我会查。”他说,“但你只需闭嘴,等结果。”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等来的不是真相呢?”
他没回答。
堂外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是巡逻弟子换岗。灯光摇曳,照在我脸上,又滑向地面。
我站在原地,柴刀横在背后,衣摆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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