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坠入镜渊,耳边风声骤止,脚下却未触实地。
他睁开眼,眼前并非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而是一片焚天火海——赤焰如龙,翻腾不休,将苍穹染成血红。
九尊巨鼎倒悬于天,鼎足朝上,鼎口向下,仿佛镇压着某种禁忌之秘。
火焰中,一具龙鳞残破的战神躯体跪在中央,双手捧着一枚血色令符,正缓缓将其封入最中央那尊鼎心。
龙血令!
秦烈瞳孔骤缩,血脉轰鸣。
那战神背影与他竟有七分相似,披甲裂痕的位置、右肩那道旧伤……甚至连握戟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迈步向前,喉咙发紧:“那是……我?”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四周火海骤然扭曲。
一面面虚幻镜面从火焰中升起,层层叠叠,映照出无数个“秦烈”——
被宗门长老当众斥为“龙孽”,跪在雪地里仰头不语的少年;
北荒战场上,浑身浴血,战戟插进敌将胸膛却仍怒吼冲锋的统帅;
篝火旁大笑拍肩,与楚潇石皓痛饮烈酒、醉倒雪原的汉子;
还有……亲手斩断血脉锁链,眼中再无温度的冷面杀神……
每一个都是他,每一个又都不像他。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低语如风,自火海深处传来。
镜心残影浮现半身,眸光幽邃,“你恨宗门弃你,可你真在乎过他们如何看待你?你寻身世真相,可你敢承认——你怕找到的,不是荣耀,而是罪孽?”
秦烈脚步顿住,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如砂石磨砺。
就在这时,三道破空之声接连炸响!
楚潇自天而落,身形未稳便被千百玉箫围困,悬浮空中,音波成网,缠绕周身。
每一缕声纹掠过,他脑海中便有一段记忆模糊、消散——石皓炖汤时的大笑,雷烈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秦烈拍他肩膀说“兄弟,走!”的画面……正在一点点褪色。
“想抹我的记忆?”楚潇咬破舌尖,鲜血溅上残箫,音火骤燃,“老子的音,是为兄弟而鸣!”
一声裂帛之响,音火炸开囚笼,所有记忆如潮回涌,他双目赤红,破阵而出。
另一边,石皓重重摔进一片废墟——碎锅残灶,冷灰遍地。
幻象中,秦烈冷眼转身:“你不过是个厨子。”雷烈摇头:“饭凉了,就不必再热。”楚潇轻笑:“江湖上,没你位置。”
“放屁!”石皓怒吼,焚天勺插入自己心口,精血喷涌而出,“只要兄弟还想喝汤,锅就不会凉!”
心火重燃,烈焰冲天,废墟化作火域,他踏火归来。
雷烈则坠入雷狱,九百具雷音宗先祖尸骸盘坐成阵,齐声怒斥:“叛宗之徒,万劫不复!”雷火锁链缠身,几乎将他撕碎。
“我雷烈认的宗,”他怒锤砸地,雷火冲天,“是兄弟的灶!”
雷霆炸裂,尸阵焚尽,他浴火而出。
三人几乎同时冲入火海中央,只见秦烈双膝跪地,战戟竟反插入自己胸膛,戟尖那枚镜片正缓缓旋转,吞噬他的神魂。
他面容扭曲,似在与某种无形之物搏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秦烈!”石皓怒吼,焚天勺横扫,烈焰成域,硬生生逼退镜面侵蚀之力;
楚潇凝音成网,以残箫为引,音火织成屏障,护住其心脉;
雷烈雷火开道,一锤轰碎三面逼近的镜影,怒喝:“醒来!兄弟还在等你吃饭!”
三股力量汇入秦烈体内,如洪流冲垮堤坝。
刹那间,他脑海中万千幻象崩塌——少年跪雪、统帅血战、醉酒大笑……所有“他”同时抬头,望向中央那个仍在挣扎的身影。
“你是谁?”他们齐声问。
秦烈喘息着,眼中赤光翻涌,终于低吼出声:“我是……秦烈!我不为谁而活,也不因谁而灭!我所战,是我所护;我所痛饮,是我所信!”
话音落下,战戟轰然一震。
镜片表面,竟浮现一幅古老画面——
苍茫古原,四人并肩而立。
一战神,三兄弟。
他们共举火鼎,鼎中燃烧的不是柴薪,而是跳动的心火。
血洒祭坛,情燃九天,火光映照下,战神转身,面容竟与秦烈完全重合。
而那鼎上铭文,赫然刻着四个古字:
人火祭仪。秦烈睁眼。
那一瞬,仿佛有万古长夜在瞳孔深处点燃。
战戟插胸,却不觉痛,只有一股滚烫的洪流自戟尖镜片逆涌而入,贯穿四肢百骸,直冲神宫。
他的血在咆哮,龙鳞自皮肤下浮现又褪去,像是远古的脉搏与今世的魂灵正激烈碰撞。
而那枚镶嵌在戟锋的镜片,此刻竟如活物般旋转,金纹裂空,浮现出一幅苍茫画卷——
四人并肩立于焚天火原,战神披甲,身后三人一执残箫,一握黑勺,一持雷锤。
他们共举九鼎,鼎中火焰非由柴薪而燃,而是跳动的心脏在燃烧,是鲜血滴落祭坛时迸发的光。
那一簇火,名为“人火”。
铭文古字如雷贯耳:人火祭仪。
记忆如潮水倒灌,不是他的记忆,却又像刻在骨髓里的宿命。
他看见那战神转身,面容与自己完全重合,嘴唇微动,似在低语:“火不灭,情不散。”
“原来……”秦烈喉咙颤动,声音沙哑如裂石,“镜渊不是封印龙族的地方……是封印‘人火’的牢笼!”
风停,火凝。
镜心残影漂浮半空,虚影摇曳,仿佛承载着万年孤寂。
它低语,如风穿隙:“纯血龙族欲灭人族,视其为劣种。唯有战神逆族而行,与三兄弟以情为薪,以血为引,点燃人火,逆转天命。九鼎镇野心,焚龙躯以封渊——而你……是最后的火种。”
“火种?”
秦烈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战戟。
那镜片不再吞噬他的神魂,反而与他血脉共鸣,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忽然明白——这一路走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妖孽,而是为了唤醒某种早已被遗忘的使命。
火海深处,轰然巨响。
一面横亘虚空的古老巨镜,自中心裂开一道金痕,随即崩碎成千片。
一道金光破镜而出,划破火穹,如流星坠落,直射向他手中战戟。
他抬手,稳稳接住。
那是一块残缺的龙血令,断口处金纹流转,与他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
两半合一,刹那间金光暴涨,映照出一幅浩瀚山河图——崇山如龙盘踞,深渊似眼窥天,图中标记一点赤芒,旁刻古字:葬火渊。
更深处,隐约可见一具盘坐遗骸,周身缠绕九道火链,头颅低垂,却仍有微弱火光,自心口不灭。
“人火始祖……还活着?”秦烈呼吸一滞。
不,不是活着,是未熄。
他忽然笑了,笑得悲怆而炽烈。
一路追寻身世,以为自己背负的是罪孽之血,却没想到,这龙血之中,竟流淌着守护人族的誓约。
他不是来夺鼎的,不是来复仇的——
“我是来点火的。”他低声说,仿佛对天地许诺。
战戟缓缓自胸膛抽出,未见血,唯有金焰缠绕戟身,如龙吟低啸。
他抬头,望向火海上空那九尊倒悬巨鼎,每一尊都刻着龙族禁文,镇压着“人火”的火种。
而此刻,鼎底竟有微光闪动,像是回应他的觉醒。
镜渊之外,阿火跪坐在边缘石台,双手捧着一盏残破古灯。
灯芯原本黯淡无光,可就在龙血令合一的刹那,那灯芯忽然轻轻一颤——
一缕金焰,悄然跳动。
他浑身剧震,眼眶瞬间湿润:“主人……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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