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黑市,藏于北域地底三百丈,由万年废弃的寒铁古矿改造而成。
入口隐蔽在一处风化崩塌的山谷裂隙之下,唯有手持“鸦羽令”者方能开启机关。
三日之后,正值黑市开集,地底灯火如星河倒悬,人影攒动,叫卖声、竞价声、打斗声混作一团,腥风与药香交织,铁锈味与灵草气息纠缠,宛如一座蛰伏于黑暗中的巨兽,吞吐着欲望与生死。
秦烈裹着黑袍,兜帽压得很低,右手指节紧扣赤龙战戟的戟柄。
他每走一步,经脉中便传来细微的撕裂感,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血肉里游走。
这是强行催动龙血后的后遗症——那夜在破庙,他虽借酒力引动龙息喷焰,短暂压制了伤势,但根源未除。
若不尽快寻得“龙骨膏”,不仅修为停滞,甚至可能经脉寸断,沦为废人。
楚潇走在前头,玉箫别在腰间,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雕成的剑形信物,嘴角挂着惯常的笑意,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他刚用逍遥剑阁的信物从一个情报贩子手里换来了消息:“东区‘鬼手药坊’有‘龙骨膏’,但验资,且要等价抵押。”
“验资?”石皓皱眉,鼻翼微动,胖乎乎的手掌轻轻拂过空气,“不对劲……这地方的灵气太浑浊了,还有一股腐香,像是‘控灵蛊粉’混在通风道里。”他虽不通武道,但身为灵厨,五感远超常人,对气息、味道、灵气波动极为敏感。
“有人在布控,或是监视进出者。”
秦烈眸光一沉。
他早知黑市水深,却没想到连呼吸都可能被算计。
但他别无选择。
三人悄然潜入东区,穿过层层守卫与盘查,终于来到“鬼手药坊”前。
药坊门面狭小,门楣上悬着一盏幽绿灯笼,灯影摇曳,映出墙上一道道干涸的血手印。
掌柜是个枯瘦老者,眼窝深陷,十指如钩,正用银针挑起一粒黑色丹丸,放入一只活鼠口中。
鼠尸瞬间僵直,皮肤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筋。
“龙骨膏?”掌柜抬起浑浊的眼,“有。但价高,且——需活体龙血为押。”
空气骤然凝滞。
楚潇却笑了,从怀中掏出一瓶暗红色液体,晃了晃:“蛟蛇血,纯度八成以上,跟龙血一个色,一个味儿,连龙族闻了都得分不清。”
掌柜眯眼,接过瓶子,滴一滴于指尖,轻嗅。
他眉头微动,似有疑虑,正欲细查——
“就是他!”一声厉喝炸响!
药坊木门轰然碎裂,孙九屠带着三名蒙面客闯入,左眼仍裹着焦黑的布条,右眼充血狰狞,手中铁钩滴着毒液。
“此子乃妖族通缉要犯!身负龙孽之血,祸乱人族!赏金十万灵币,活捉者赏,杀者半!”
黑市守卫闻讯而动,瞬间封锁出口。
数道黑影从梁上跃下,手持锁链与铁网,直扑秦烈。
石皓脸色一变,猛地从袖中掏出一包暗红粉末,反手撒入墙角通风口,同时低吼:“东三巷燃气泄漏!快逃!”
“爆香粉”遇风即燃,辛辣刺鼻的气息如潮水般扩散,瞬间充斥整个药坊。
众人鼻腔如被火灼,涕泪横流,连守卫也捂面后退。
楚潇冷笑,抽出玉箫置于唇边,指尖轻点,一缕清越音波荡出,直击屋顶横梁。
积年尘土簌簌而落,遮天蔽日,烟尘中人影错乱。
“走!”秦烈低喝,战戟横扫,震开两名扑来的守卫,三人借烟尘掩护疾退。
然而就在转入西区暗巷的刹那,一道白影无声浮现,拦住去路。
那人一身素白长袍,面覆轻纱,身形修长,竟未沾半点尘灰。
他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沧桑却沉静的中年面孔,目光如古井,直视秦烈。
“你……不该来这儿。”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
秦烈握戟的手未松,龙血在经脉中悄然流转,随时准备爆发。
白袍客不语,只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出。
铜牌古旧,边缘磨损,正面刻着一道盘旋升腾的龙纹,背面则有一行小字:“龙血不灭,薪火相传。”
秦烈瞳孔微缩——这纹路,竟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图腾一模一样。
“想活命,”白袍客淡淡道,“去西区‘旧炉铺’,找一个叫‘老灶’的人。就说……龙老那酒鬼,总算有人来了。”
话音落,白袍客转身,身影如雾般消散在巷口冷风中,仿佛从未出现。
秦烈握紧铜牌,指节发白。
龙老?
酒鬼?
那梦境中的火焰与低语,难道真有其人?
楚潇拍了拍他肩膀:“不管他是敌是友,眼下只有这一条路。”
石皓喘着气,望向西区深处那间唯一亮着昏黄炉火的小铺,低声道:“那火……烧了至少三天三夜,没添柴,也没熄。”
秦烈深吸一口气,将铜牌收入怀中,抬步前行。
风雪未歇,黑市深处,旧炉铺内,炉火不熄。
老灶是个独眼老头,见铜牌后冷笑:“龙老那酒鬼,总算有人来了。”他取出一盒“龙骨膏”,却道:旧炉铺内,炉火不熄。
那团火焰幽黄跳动,仿佛自万古之前燃起,未曾熄灭过一刻。
火光映在老灶独眼之中,像是一口深井里浮起的鬼火。
他枯瘦的手掌托着一盒暗青色的药膏,膏体泛着微弱的血光,隐隐有龙鳞纹路在表面流转——正是秦烈梦中所见的“龙骨膏”。
“膏可给你,”老灶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但得用‘战神遗言’换。”
秦烈脚步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战神?
那是百年前被钉死在天罚崖上的禁忌之名,是人族史书里被抹去的一页,更是他自幼在宗门禁典边缘瞥见的残句——“龙血为契,逆天者诛”。
他还没开口,楚潇已悄然横移半步,挡在他侧前方,玉箫轻颤,蓄势待发。
石皓则下意识后退一步,胖手摸向袖中双勺,五感全开,扫视四周墙壁与屋顶的阴影。
“什么战神遗言?”秦烈沉声问,语气克制,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惊涛。
老灶没答,只缓缓抬起手指,点了点秦烈腰间那只从不离身的酒壶。
“百年前,有个疯子天天喝酒骂天,说‘龙不会死,只会沉睡’——那是你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秦烈呼吸一滞,体内龙血竟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经脉中残存的撕裂痛楚骤然加剧,却又被一股奇异的暖流轻轻抚平。
他低头看向酒壶,壶身不知何时竟微微发烫,像是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父亲……那个被宗门称为“叛族之徒”、死于通天劫下的男人,竟是口中那个“喝酒骂天”的疯子?
记忆如裂云穿雾的闪电,劈开混沌——幼时深夜,母亲抱着他躲在柴房,低声呢喃:“你爹没死……他只是沉入了地底火脉,等龙血觉醒那天,他会回来……”那时他不信,只当是母亲疯言。
可如今,铜牌、龙纹、酒鬼、战神……一切线索如蛛丝般缠绕而上,指向一个被掩埋千年的真相。
“我……不知道什么遗言。”秦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我若真有那一日,也会像他一样,举壶向天,骂它个痛快。”
老灶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黑的牙:“像,太像了……那疯子的种,果然骨头都硬。”他将龙骨膏往前一推,“拿去。战神的话,早晚你会听见——等你活到那一天。”
三人不再多言,接过药膏迅速撤离。
穿行于黑市西区狭窄如肠的暗巷时,石皓忽然脚步一滞,耳朵微动。
“不对……有人在学我们走路。”他低声道,“第三步总慢半拍,但节奏完全一致。”
楚潇冷笑一声,指尖在玉箫上轻轻一划:“白袍客没走远。”他眸光微闪,已猜到对方或许根本没打算隐藏——那一枚铜牌,那一句“龙老那酒鬼”,皆是精心设计的引路之饵。
当夜,三人藏身于废弃矿洞深处。
秦烈背靠岩壁,撕开衣襟,露出胸膛上那道由龙血反噬造成的裂痕。
他剜出一坨龙骨膏,指尖微颤地涂抹上去。
刹那间,一股温润龙气自药中渗入血脉,如同春雪融江,缓缓修复着断裂的经络。
更诡异的是,这股气息竟与他体内沉睡的龙血产生共鸣,仿佛久别重逢的亲族低语。
他猛然睁眼。
这药……不是偶然现世。
它是为“人族龙血者”量身炼制的。
而能掌握如此秘辛的势力,绝非寻常黑市商贩。
风雪呼啸,洞外无光。
而在百丈高崖之上,白袍客静立如雕,手中铜牌缓缓落入火盆。
火焰腾起,竟化作一道扭曲古字,浮现半空:
“觉醒者已现,战神归来倒计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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