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晨光破云，秦烈背着楚潇走出影河村废墟，每一步都踏在崩裂的地脉之上。
大地如经雷噬，裂痕纵横交错，像是被命运之手狠狠撕开又无情缝合。
他的脚步沉重得仿佛拖着整片沉沦的苍穹，肩上的兄弟轻得像一片枯叶，却又重得足以压垮山河。
烬瞳蜷缩在战戟“龙首鸣渊”的龙目之中，火光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仍执拗地闪烁着：“他……心跳停了三次，可血还在动——那不是人血，也不是影龙血。”声音断续，像是从地底深处艰难爬出的回响。
秦烈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怀中之人。
楚潇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如纸，指尖却泛起一抹诡异的青金色泽，仿佛有星火在皮下缓缓游走，一缕极细的光丝顺着血脉游移，竟在皮肤下勾勒出微不可察的符纹。
那不是伤痕，也不是病征，而是一种……蜕变的痕迹。
他心头猛地一震。
那一瞬，记忆如潮水倒灌——少年时楚潇笑骂着递来一杯浊酒：“秦烈，你这莽夫，逍遥步讲究的是意动身随，不是横冲直撞！”后来秘境深处，他为掩护自己硬接影龙一击，鲜血洒在古碑上，映出“影河遗脉”四个血字；再后来，他在祭坛前撕开胸膛，将最后一丝血脉注入封印阵眼，嘶吼着：“兄弟，我答应过要喝你大婚的酒！”
可现在……他还活着吗？
“断脉者，不可归祖。”
苍老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影河老妪立于村口那株枯槐之下，白发如霜，骨铃无声。
她浑浊的眼中映着初升的日光，却无半分暖意。
“你带他走，便是断他最后归路。”她低语，像是一道来自远古的诅咒。
秦烈没有停下。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归路？”他嗓音沙哑，如同砂石磨过铁刃，“他若死了，天下无归；他若活着，我便是他的路。”
他继续前行，直奔北域旧灶——那座石皓曾以“食神火”炼出百味真谛的废弃火塘。
灶台早已冷寂多年，炉灰覆满裂痕，唯有中央一道焦痕深陷三尺，那是灵厨以厨入道、烹天煮地时留下的印记。
秦烈将楚潇轻轻放下，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他抽出战戟“龙首鸣渊”，插入灶心，戟尖触地刹那，龙首双目微闪，一丝龙血自戟身游出，顺着纹路渗入焦土。
他想唤醒残火，引动一丝生机。
可龙血入土即凝，如同滴入寒渊的火油，非但未燃，反而迅速被地面吸走——不，准确地说，是被楚潇指尖那一抹青金光芒牵引而去！
“嗡——”
战戟猛然一震，龙目骤亮，烬瞳惊呼：“预判！未来三息——”
刹那间，秦烈眼前景象突变：
楚潇睁眼，双瞳一金一青，如日月同天！
抬手一掌，掌心浮现扭曲的双龙图腾，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之力轰然爆发——自己如断线纸鸢般被震飞百丈，战戟脱手，胸口剧痛，鲜血喷洒长空！
画面瞬息消散。
秦烈猛地抽戟后退三步，冷汗涔涔而下，握戟的手指节发白。
“他的身体……在排斥我？”他喃喃，心口如遭重锤。
烬瞳喘息着，火光微弱却坚定：“不是排斥……是转化。他的血脉在‘进化’——像火种熄灭后，灰烬里钻出的新焰。”它顿了顿，声音颤抖，“这不是退化，也不是湮灭……是新生。一种……不属于任何已知族类的存在。”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楚潇心口猛然起伏，一道青金光丝自七窍溢出，在空中交织缠绕，竟凝聚成一道残缺图腾——双龙盘绕，首尾相衔，与封印镜渊时的血誓图腾如出一辙，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
远处，净血碑灵的残音随风飘来，断断续续，却字字如雷：
“纯血已死，混血当立……新种出世，万族可融……”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落地，便溃散如尘，仿佛天地不容此言。
秦烈怔在原地，脑海中轰鸣不息。
新种？万族可融？
他忽然想起楚潇献祭前最后的笑容：“秦烈，你说人族容不下我这‘影龙孽种’……可若有一天，连‘人’与‘龙’的界限都不再重要呢？”
那时他以为是玩笑。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一句遗言，也是一道预言。
风拂过废墟，吹动秦烈披散的长发。
他缓缓跪下，一手抚上楚潇冰冷的额头，另一手紧握战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要变？”他低声问，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怆的坚定，“那就变吧。我不拦你。”
“但你得先醒来。”
烬瞳沉默，火光微颤。
晨光洒落，映照在战戟龙首之上，那双血泪未干的眼眸，仿佛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风雪已止，晨光如刀，割开天际灰白的云层。
可这光，照不暖秦烈心头的寒。
他跪在废墟中央，肩头残雪未化，指尖却滚烫如燃。
楚潇的呼吸微不可闻，像一根悬于悬崖的细线，随时会断。
而那道青金图腾仍在空中缓缓流转，仿佛某种古老契约的残响，无声诉说着不可知的未来。
“你要变，也得先醒来！”秦烈低吼，咬破舌尖，鲜血喷溅在“龙首鸣渊”的戟锋之上。
刹那间，战戟嗡鸣，龙首双目骤然赤红，仿佛沉睡的魂灵被唤醒。
龙纹游走，血光顺着古朴的纹路逆流而上，直贯秦烈手臂。
他没有迟疑，反手割开手腕，任龙血喷涌，混着腰间酒壶中烈酒，仰头狂饮！
酒液与血交融，顺着嘴角洒落，在雪地上烧出嗤嗤白烟。
“楚潇——”他怒吼，声震四野，“你说要喝我大婚的酒！你敢死，我掘你坟！”
战戟高举过顶，龙首对天，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秦烈双目赤红，将戟尖猛然压向楚潇心口——不是刺，而是灌！
龙血如瀑，自戟身奔涌而出，顺着那道焦痕深入旧灶，又逆流而上，直冲楚潇经脉！
天地，骤然寂静。
连风都停了。
烬瞳蜷缩在龙目之中，火光几近熄灭，却死死睁着眼：“预判……未来五息——”
画面浮现：
楚潇睁眼，双瞳金青交错，如日月同升！
他缓缓抬手，双臂皮肤龟裂，龙鳞浮现——一臂金光耀世，似天龙降世；一臂青气缠绕，如影游虚。
双龙之力在他体内交汇，苍穹为之扭曲！
一掌推出，空间崩裂，秦烈如落叶般倒飞百丈，战戟脱手，鲜血狂喷！
可……那双眼里，没有杀意。
只有泪。
“哥……”
画面消散。
现实重叠。
秦烈瞳孔骤缩，却没有退。
他怒吼着冲上前，不避不闪，反将战戟狠狠刺入自己左肩！
龙血顺着戟身倒流，如江河倒灌，疯狂注入楚潇心脉！
“我不管你变成什么——”他嘶吼，声音撕裂长空，“你还是我兄弟！是老子结拜的弟弟！是石皓骂了八百回的‘花心公子’！是你娘没管住的混账东西！”
“这血，我送你！命，我也陪你！”
轰——！
地脉轰鸣，裂痕中涌出幽蓝火光！
旧灶深处，那道深陷三尺的焦痕猛然炸燃，火焰冲天而起，颜色诡异，既非龙炎，也非影焰，蓝得近乎透明，仿佛焚尽万物后残留的心火。
楚潇猛然睁眼。
双瞳金青交错，呼吸微弱，却平稳下来。
他望着眼前满脸血污、肩头插戟的秦烈，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手指微微一动，勾住秦烈染血的衣角，声音轻得像梦呓：
“哥……春天……真来了。”
秦烈咧嘴欲笑，泪水却混着血水滑落。
可就在此时，战戟龙首的赤红双目中，镜面般浮现一行新铭文，血色流淌，字字如咒：
“新种初醒，血誓未终。”
远处天际，无云生黑，一道浓墨般的乌云悄然聚拢，无声无息，却压得整片北域喘不过气。
春雷未响，杀机已至。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