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止了,赤心渊底却未归于平静。
南明火眼重燃,金焰冲霄,如一轮沉沦已久的太阳自地心升起,将漆黑深渊照得通明。
可那火焰深处,几缕幽蓝寒丝如毒藤缠心,悄然盘绕火核,令火势忽明忽暗,似随时会再度熄灭。
赤子立于火上,赤足踏空,琉璃瞳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声音轻如低语:“火种已醒,但需‘灶心之主’以魂引燃,方能流布地脉。否则,不过昙花一现。”
秦烈瞳孔一缩,握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一步踏出,龙血在经脉中奔涌,战戟“共命”发出低沉龙吟,火纹游走如活物——他要亲自入火,以龙血为引!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火眼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哥……”
那声音虚弱,却带着熟悉的憨厚笑意。
秦烈猛然回头——石皓竟睁开了眼!
双眸浑浊,气息微弱,唇角却扬着一抹笑,像是刚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这火,得我来点。”
话音未落,他已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束缚,持新勺纵身跃入火眼!
“石皓——!”
秦烈怒吼,扑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火浪掀翻在地。
只见石皓立于南明离火中央,焚天勺高举,勺口朝下,直刺心口!
“轰——!”
火蛇顺着勺柄窜入血脉,刹那间,他的皮肤皲裂,火焰自体内蔓延而出,衣袍焚尽,血肉焦灼,可他竟仰天大笑,声震深渊:
“这火……够热!够暖!”
那笑声穿透寒冰,震碎阴霾。
青金火线自他心口炸开,如根须扎入地脉,顺着焚天勺注入南明火眼。
火焰猛然暴涨,化作万丈金焰,如怒龙腾空,席卷南域苍穹!
百里冰封轰然崩解,冻土裂开,春雪消融,枯枝抽芽。
十城百姓推门而出,仰头望着骤然回暖的天穹,眼中含泪,齐齐跪地叩首:
“灶神赐火!灶神显灵了!”
风中传来孩童的哭声、老人的祷告、妇人抱着婴儿在屋檐下轻唱——那是久违的生机。
白芷站在渊边,盲眼望着火光方向,脸上泪水纵横。
她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空中飘来的火息,颤声道:
“无毒……是暖的……真的……好暖……”
她忽然笑了,笑得像春水初融。
然后,她悄然割开手腕,鲜血滴落,混入随身携带的药汤之中。
她一步步走向火眼边缘,将滚烫的药汤缓缓灌入石皓焦黑的唇缝。
“你煮的汤……真暖。”
她轻声说着,像是多年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口。
话音落下,她身子一软,倒在雪地,再无声息。
手中玉瓶滚落,药香弥漫,与火息交融,竟凝成一缕淡青色的雾,久久不散。
火光中,花妍立于渊外,面无面具,半张脸爬满蓝纹,如冰裂蛛网。
她望着那燃烧的身影,望着百姓跪拜的烟火人间,望着盲女无声倒下的背影,忽然抬手,抹去眼角一滴冰凉。
她身后的寒蛊双使欲冲入火眼,却被她抬手拦住。
“够了。”她声音沙哑,“他们不是在求生……是在守人。”
她望着秦烈冲入火海,背起石皓的身影,望着那柄始终紧握的焚天勺,望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天地,低语如泣:
“若你爱的是这样的世界……那我……终究是错付了。”
她撕碎最后残存的面具,任蛊纹蔓延全身,肌肤如寒冰崩裂,双眸化作幽蓝深渊。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团温暖的火,转身跃入寒渊,身影坠入黑暗,再无回响。
风停,火盛。
南明火眼终于稳定,金焰如柱,贯通天地。
地脉开始搏动,火息如血,流向南域每一寸冻土。
秦烈抱着石皓走出火眼,身后是重燃的火眼,前方是初融的大地。
石皓浑身焦黑,气息微弱,可那只手,依旧死死攥着焚天勺,仿佛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万家灶火。
他低头,看着怀中兄弟的脸,那憨厚的笑容还凝在唇角,哪怕在昏迷中也不曾褪去。
秦烈缓缓跪在雪地,将白芷的遗体轻轻抱起,用战袍割下一块布,将她温柔裹好。
火光照在她脸上,像是最后的安眠。
他望着远方十城升起的炊烟,低声说道:
“安息吧……她的药香,我会带到每一座城。”风雪早已停歇,可南域的夜依旧凛冽如刀。
秦烈背着石皓,脚步沉稳地踏在初融的冻土上。
焦黑的身躯伏在他宽阔的背上,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唯有那只手,仍死死攥着那柄新铸的焚天勺,指节发白,仿佛握的是命脉,是承诺,是千万户人家灶台上升起的第一缕烟火。
白芷的遗体被裹在战袍割下的布中,由楚潇轻轻背负着,一路无言。
少年贵公子素来嬉笑不羁的脸上,此刻凝着一层霜色,眼中倒映着远方十城渐次亮起的灯火——那是火眼重燃后,百姓点燃的第一堆篝火,第一口热饭,第一声啼哭与笑语。
“安息吧……她的药香,我会带到每一座城。”秦烈低声说着,像是对白芷说,也像是对自己立下的誓。
楚潇拄剑而行,脚步踉跄却未曾落后。
他忽然抬头,望着天边那一道贯穿苍穹的金焰柱,轻声道:“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也成了别人的火?”
秦烈脚步一顿。
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龙纹战戟斜背身后,火纹隐隐流动。
他望向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在屋前追逐火光,老人跪在门槛前合十祷告。
那一口口锅灶燃起的暖意,正顺着地脉,从深渊流向人间。
“只要有人记得那口热汤,”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火就永不熄灭。”
夜深,三人扎营于一处断崖之下。
篝火燃起,映得雪地微红。
秦烈将石皓平放在火塘边,以龙血温养其残损经脉。
楚潇默默守在一旁,擦拭着那柄时灵时不灵的六脉剑,指尖微微发抖。
忽然——
焚天勺自石皓掌心缓缓浮起,悬于火塘上空,勺心泛起涟漪般的金光。
一缕青焰升腾,竟化作赤子的身影。
那火中灵童双膝跪地,对着昏迷的石皓重重叩首,声音稚嫩却庄严:
“父在,火在。”
话音落,火种沉入地底,如血脉归源。
整片南域的地脉猛然一震,无数隐伏的火线自深渊蔓延而出,如根须穿行岩层,点亮一道道沉寂万年的地火脉络。
远处山峦间,喷出赤焰;冰湖之下,涌出温泉;枯井深处,蒸腾热雾。
南明火,真正复苏了。
秦烈凝视着这一幕,眼中金焰流转。
他下意识抚过战戟“共命”,龙首双瞳幽幽闪动。
刹那间,一道陌生的意识在他识海深处低语——那是玄宸残念,曾执迷于复国宿命的亡魂,此刻竟第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那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意:
“共命之火……竟能烧穿宿命?”
秦烈仰头,饮尽壶中烈酒。
火焰顺喉而下,燃起胸中浩然之气。
他望向篝火中跃动的光影,嘴角扬起一抹笑:
“下一顿,该我请客了。”
战戟轻震,龙首双瞳骤然亮起——一金,一青,一赤,三色火光交融如初生火种,在黑暗中静静燃烧,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逆的觉醒。
火塘边,石皓的手指微微抽动,焚天勺轻轻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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