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又遇问题
还没等众人从这血腥的场面里回过神——
三路人马刚要领命出发,突然,一个满头是血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村委会院子,嘴里凄厉地喊着:“救命啊。打死人啦。干部救命啊。”
竟是李老栓。他一把死死关上村委会办公室的门,瘫坐在门后直哆嗦。
院门口就像猛地炸开了一锅滚油。
“李老栓。你个黑了心肝的老无赖。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暴吼如同旱天雷,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只见安家那个舅舅,就是刚才开车路过时那个一脸凶相的黑脸汉子,此刻更是面目狰狞,眼睛里喷着火,带着五六个手持锄头棍棒、杀气腾腾的年轻后生,像一群下山猛虎,呼啦一下冲进了院子,瞬间就堵死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安舅手里的粗木棍狠狠往地上一顿,砸起一团黄尘,他唾沫横飞,指着村委会办公室那扇紧闭的破门,气得浑身发抖:“躲?我让你龟孙躲。俺们安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来接新媳妇,你们老李家倒好,收彩礼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临到接亲了,新娘子没了。人不见人,鬼不见鬼,把俺们安家当猴耍呢?今天不给我们安家一个交代,不把水花交出来,老子就跟你们老李家没完。”
祁同伟瞬间明白了。是迎亲纠纷。安家按礼数来接亲,却发现新娘水花跑了,李老栓既交不出人又不退彩礼,这才怒火攻心,动了手。怪不得刚才路上看到接亲的队伍还喜气洋洋的,现在又大动干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
这突如其来的迎亲变闹剧,可比孩子跑丢了更刺激。原本还在为自家娃焦急的村民,连同更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乡亲,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里三层外三层,瞬间把小小的村委会院子围得像个铁桶。哭喊声、叫骂声、惊叫声、议论声搅成一锅滚粥,刚刚被祁同伟组织起来、正要分头行动的寻人队伍,一下子就被这更大更猛的浪头给冲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散架。
所有人的目光——马喊水的焦急,李大有的恼怒,张树成的担忧,甚至那些六神无主的母亲们的绝望——都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再次聚焦到了场中那个最年轻、却此刻最沉得住气的身影——祁同伟身上。
马得福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今天回村,本以为是寻常的一天,却没成想迎面挨了这“两闷棍”,一棍比一棍狠,砸得他晕头转向,魂儿都快飞了。
一棍是他那个胆大包天的亲弟弟得宝,不光自己跑了,还拐带了水旺、尕娃,甚至……甚至还有麦苗。四个半大孩子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封信就要去闯世界,这简直是要了爹娘和几位叔婶的半条命。
另一棍,更是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心口上——水花。他的水花。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水花,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一样的水花,今天竟然要嫁人了?不…不对…她没嫁…她跑了。她逃婚了。为了不嫁给安家的人,她一个姑娘家,竟然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逃跑。她现在在哪儿?安不安全?吃没吃苦?会不会被安家的人抓到?
这一刻,马得福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和在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是该为水花的逃婚而庆幸?还是该为她如今的安危揪心欲裂?是该为弟弟的莽撞怒火中烧?还是该为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提心吊胆?巨大的震惊、茫然、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像一团乱麻,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脸色煞白,眼神发直,嘴唇哆嗦着,完全没了刚才汇报工作时的机灵劲儿,整个人都懵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哭喊吵闹都与他隔了一层膜。
一直留意着现场众人反应的张树成,敏锐地注意到了马得福的异样。看他那失魂落魄、眼神发直的模样,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是这又是血又是棍棒、剑拔弩张的大场面把这刚出校门的年轻后生给吓住了,毕竟没见过这么混乱的阵仗。
他赶紧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靠近马得福,伸出手,重重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提醒和安抚,同时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得福。发什么愣。稳住。现在不是慌的时候。祁主任在呢,天塌不下来。把你那点胆子给我拿出来。”
这一巴掌和低声的呵斥,像一道电流,猛地将马得福从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对上张树成带着关切和催促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感觉稍稍缓解,用力点了点头,努力将那些翻江倒海的私人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强迫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面对眼前这烂摊子。
经过刚才他那番冷静透彻的分析和雷厉风行的分派,无形中,这个区里来的年轻干部,已经成了这群慌乱村民心目中唯一能拿主意、能镇住场面的主心骨。
祁同伟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场面。他认出来了,这伙情绪激动的人,正是刚才开车进村时遇到的那群接亲的人。那绑着红绸子的毛驴就停在不远处,红绸子在风中孤零零地飘着,显得格外刺眼。他心里猛地一沉:原来是迎亲现场新娘逃跑引发的纠纷。这从天而降的变故让安家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这才闹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再发展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他飞快地权衡着:找孩子是急事,但眼前这桩因迎亲变故引发的突发性群体冲突更是火药桶,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目光,马喊水的,李大有的,甚至张树成的,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祁同伟。经过刚才他冷静的分析和果断的分派,大家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主心骨,等着他拿主意。
他心中雪亮:找孩子是十万火急,但眼前的群体性冲突更是火药桶,一旦处理不当,见了血,出了重伤,事态立刻就会升级,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立刻控制住。
电光火石间,他已然权衡利弊,做出了决断。
他猛地一拉身旁的马得福,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得福。这里我们先处理。你不能再耽误。立刻骑上自行车,按原计划,顺着铁路线去找人。快。一定要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欸。好。祁主任。”
马得福也知轻重缓急,毫不迟疑,大声应下。他猛地转身,像泥鳅一样挤出拥挤的人群,冲到院外那辆绿色吉普车后,三两下就解下了那辆捆了一路、沾满尘土的“二八大杠”。他也顾不上车座上的土,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长腿一跨,脚下一用力,自行车便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开看热闹的人群,朝着村外铁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马得福离去,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因为突发状况而略微加速的心跳,缓缓转过身。
他挺拔的身躯像一杆标枪,立在混乱喧嚣的院子中央,直面那汹汹而来的安家众人和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黄土飞扬,哭骂交织,他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祁同伟面沉如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朝身旁的张树成示意了一下。那眼神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无声无息间便将控场的主动权握在手中。
张树成立刻心领神会,微微侧头,对旁边的马喊水递去一个坚定的眼神,重重一点头。马喊水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胆怯都压进肺里,硬着头皮,一个箭步率先冲出村委会办公室。
院门口,安家那几个年轻后生正抡着胳膊粗的木棍,“哐。哐。”
地猛砸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木屑飞溅。马喊水看得心头火起,叉腰站定,运足中气,霹雳般一声暴喝:“住手。你们是苦水村哪个沟岔里蹦出来的?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俺涌泉村的地盘上动粗耍横,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安家这次来接亲,几乎带来了小半个苦水村的壮劳力,人多势众,底气十足,根本不怯场。安家那个黑脸舅舅梗着脖子就站了出来,手里的棍子毫不客气地指向马喊水,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你算老几?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俺们今天只找李老栓那个黑了心肝的老无赖算账。”
马喊水胸膛一挺,腰板拔得笔直,声音洪亮地亮明身份:“老子是涌泉村村主任,马喊水。有什么事,冲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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