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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自由?

然后,就在一个岔路口,几丛灰扑扑的骆驼刺在风里晃荡着,他们四个猛地刹住了脚步,差点撞作一团——

那个系着浅藕色纱巾的身影,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正静静地等在那儿。

是水花。

她瘦瘦小小的身子,背着一个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小包袱,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完全不像平时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顺和怯意的大眼睛,此刻像是被点着了两簇火苗,一种豁出去了的、破釜沉舟的倔强取代了一切,亮得惊人,甚至有点烫人。

那条浅藕色的纱巾的一角,被清晨旷野的风吹得呼呼飘动,像只挣扎着要飞起来的蝴蝶。在这片除了无边黄土就是灰蒙蒙天空的荒凉地界里,她这抹突然出现的亮色,就像是在石头缝里硬生生开出来的一朵野花,又俊俏,又扎眼,带着一股不肯认命的狠劲儿。

几乎不需要任何废话。

几个年轻人的目光在空中飞快地撞在一起,慌乱、决绝、惊愕,还有那种彼此心照不宣、豁出去了的期盼,瞬间就噼里啪啦地交织、炸开。得宝他们这场莽撞的“逃亡”,就像一颗滚烫的火种,一下子扔进了水花早就堆满了干柴的心底,把她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不甘轰地一声全点着了。

她对父亲那种近乎“卖女”换彩礼的行为积攒的怨气,对那桩令人绝望的包办婚姻的恐惧,还有对改变自己破烂命运那强烈到骨子里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的手不知何时就和另外四只汗津津的手紧紧抓在了一起,粗糙,却充满了力量。五个人,汇成一股更加决绝、更加义无反顾的洪流,连一个字都不用多说,朝着那条象征着外面世界的铁路方向,拼命奔跑起来。

水花在奔跑中猛地回头,望了一眼村庄的方向,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对父亲或许会有的担忧和愧疚,但那光芒瞬间就被更汹涌的、追求自由的坚定浪潮彻底覆盖了——她咬紧牙关,扭回头,迈开步子,毫不犹豫、紧紧地追上了她的伙伴们。

风掠过她飞扬的纱巾和年轻人奔跑的身影,在这片苏醒的戈壁上,写下了一曲不管不顾、逃离命运的青春诗篇。

当他们终于连滚带爬、嗓子眼儿里冒着血腥味,气喘吁吁地冲到那片高高的路基下,亲眼看到那两条冰冷锃亮、在晨曦里闪着寒光的铁轨,像两条巨大的钢铁蟒蛇,无情地劈开荒原,硬生生地伸向根本望不到头的远方时,所有人都被这工业造物的庞大和冰冷震慑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撕裂寂静的汽笛轰鸣。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一列喷吐着滚滚浓白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的钢铁巨兽,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怪物,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他们猛冲过来。

所有的恐惧、疲惫、还有那点离家的心慌,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庞然大物带来的巨大兴奋和疯狂憧憬冲得无影无踪。

“快。就是它。爬上去。”

得宝压低声音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冒险的光芒。

这就是他们全部疯狂计划的核心。爬上这咆哮的钢铁巨兽,让它那无可匹敌的力量,带着他们轰隆隆地碾过一切阻碍,奔向一个爹娘找不到、安家抓不着、充满了无限希望和可能的远方。

他们手脚并用,像一群被追赶的、惊慌又兴奋的小兽,狼狈不堪却又异常急切地扒着冰冷的铁梯,爬上了一节看起来能藏身的守车车厢。几个人一股脑地跌坐在冰冷肮脏、满是煤灰的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狂跳,声音大得几乎要压过车轮的轰鸣,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紧张得手脚发麻,却又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在发烫。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那硬得能硌掉牙的冷洋芋,狼吞虎咽地分吃着,一边眼睛发亮地、争先恐后地、用最大的声音压过噪音,描绘着那些从走村串乡的货郎、从偶尔外出回来的大人嘴里听来的、关于金城、关于西安的神奇传说。

“听说金城的楼比咱这的山头还高。”

“长安城里遍地都是自行车,小汽车呜嗷呜嗷地叫。”

“还有那牛肉拉面,喷香。红油油的一大碗,管饱。”

“还有孙家羊肉泡馍。肉烂汤浓,馍馍自己掰,美得很。”

这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在他们极度兴奋的描绘中,交织成了一个远比眼前荒原灿烂千倍、万倍的神仙世界。那就是他们拼了命也要去到的远方。

就在这时,麦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指颤抖地指向车窗外——“呀。你们快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远处漫天黄尘中,一个身影正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像头发疯的牦牛,不顾一切地朝着即将启动的火车冲来。是马得福。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和扑上的尘土,混合成了泥道道,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角和脸颊,样子狼狈不堪。那辆破车被他蹬得哐当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但他依旧死命地踩着,每一次蹬踏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车厢里的五个人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得福在最后关头猛地扔下自行车,身体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随即像颗炮弹一样扑到车厢边,一把拉开车门,猛地钻了进来。

“呼……呼……呼……”车厢里,少年们正沉浸在奔向新世界的狂热幻想中,啃着冷洋芋,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楼有多高、车有多少、面有多香。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窗外的麦苗突然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手指颤抖地、死死指向车窗外逐渐加速倒退的景色——

“呀。你们快看。那……那是谁?”

所有人的说笑和咀嚼动作瞬间僵住,目光像被绳子扯着一样,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她所指的方向。

只见车尾后方,在那漫天席卷的昏黄尘土中,一个身影正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在哐当作响的破旧二八大杠,像一头发了疯、红了眼的牦牛,完全不顾坑洼不平的地面和呼啸而过的狂风,正以一种近乎玩命的姿态,朝着正在逐渐加速的火车尾部拼命冲来。

是马得福。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扔进土里滚过几圈。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额头、鬓角哗哗往下淌,混合着扑打上来的厚重尘土,在他脸上、脖子上犁出了一道道浑浊的泥沟。头发彻底湿透,一绺一绺地粘在额角和脸颊上,狼狈不堪。那件旧衣裳更是完全被汗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他因为极度用力而绷紧的脊梁骨形状。

那辆老破车被他蹬得像是要当场爆炸。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哐当巨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变成一地废铁。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快的火车,身体压得极低,每一次蹬踏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肌肉绷紧,脖颈上青筋暴起,拼命地缩短着那看似不可能追上的距离。

得福几乎是从自行车上滚下来的,他弯着腰,双手死死撑着膝盖,感觉整个肺都要炸开了,胸膛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股土腥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直冲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通红的脸颊和下巴,“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积满煤灰、肮脏不堪的车厢地板上,瞬间就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苦涩的印记。

他猛地抬起头,那目光像是淬了火的刀子,又狠又厉,猛地扫过车厢里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到那个蜷缩在角落、下意识地想用那条浅藕色纱巾把自己藏起来的水花身上时,那眼神瞬间复杂、沉重到了极点——

有心焦如焚,恨不得立刻把他们全都拽回去。

有痛心疾首,不明白他们怎么就敢这么胡闹。

有被亲近之人背叛的、火辣辣的愤怒。

但在那所有激烈情绪的最深处,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痛楚和同样的倔强——那是对水花处境的感同身受,却又对她选择这种方式感到无力的挣扎。

为了追上他们,他从听到信儿的那一刻起,就像疯了一样开始拼命。他翻过了一道道让人望而生畏、爬到腿软的山梁,爬过了那些陡得必须手脚并用、磨破掌心的土坡坎,穿过了那片荒凉刺脚、一眼望不到头的石砾戈壁……他几乎耗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全凭着一股“必须追上。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毁了。”

的信念硬撑着,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只知道追赶的机器。

他好像把这两天遭遇的所有憋屈、所有不顺、所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和抗争,都化作了脚下这疯狂蹬车的、近乎自虐的力量。仿佛只要他不停下,只要他还能追,就能抓住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挽回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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