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秀雨的手松开了钥匙，没再握紧。她起身把油灯往桌角挪了挪，火苗压得更低，光圈缩成一小团黄晕。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炉膛里煤块裂开的轻响。她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砖，取出昨夜烧剩的塑料碎屑——还没烧透，边缘卷曲发黑，捏着有涩感。
她铺开那块旧铁皮，四角用碎砖压住，在屋角搭了个简易炉膛。把碎屑倒进去，又抓了把煤渣盖在上面。点火时她动作很慢，火柴划了两下才燃，凑近的一瞬，蓝绿色的火苗猛地窜起，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焦臭味。她蹲下身，从门后摸出一把破蒲扇，反着扇风，不让烟往上飘。火光映在墙上，影子扭曲晃动，像某种活物在爬。
烧到一半，她从空间里取出一小瓶醋，滴了几滴进火堆。气味果然淡了些，但还是刺鼻。她盯着火焰，直到最后一片塑料蜷缩成灰黑颗粒，才熄了火，把残渣拌进炉灰里。这东西不能一次倒掉，得分开处理。
天快亮时，她裹紧棉袄，拎着半桶炉灰出门。厂区垃圾堆在东头，值早班的老张眼神不好，她趁他转身舀水的工夫，把灰倒进烂菜叶底下，还特意踩实了两脚。回来路上遇到邻居大妈提水，她低头让路，袖口露出补丁，针脚歪斜得明显，是她今早刚缝的。
白天她没闲着。洗脸时舀了一勺灶灰混进水里，搅匀了扑在脸上，擦干后皮肤显得暗了些。头发用布条扎紧，刘海剪短一截，刚好遮住饱满的额头。锅里熬着玉米糊，咕嘟冒泡，她背过身，从空间取出小瓷碗，盛了半碗肉糜拌饭，蹲在灶后悄悄吃完。碗洗都不用拿出去，用热水加草木灰搓净，放回箱底。
洗碗水倒进泔水桶前，她特意扔进几片萝卜帮子。桶底本来就有昨天留下的菜叶，看着就像一家子连粗菜都吃不净。她端着桶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眼隔壁墙头，没人。可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某处盯着。
夜里她又去了后院。月亮被云遮着，光线昏沉。她拿着锤子敲扁了两个玻璃罐，金属盖拧下来砸变形，装进布袋。老槐树下的坑已经挖好，三尺深，她把袋子塞进去，撒上一层石灰，再覆土。填到一半，她忽然停住动作。
墙外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没回头，也没停下，继续一铲一铲地埋。土盖满后，她拍实，撒了层枯叶。回屋前，顺手把后门锁舌掰了一下，让它卡得不那么顺。现在只要有人推门，铁片就会发出轻微“吱”声。
第二天中午，她在窗台晾红薯干，故意把几片掉在地上，又捡起来吹两下放回去。下午补袜子时，线用的是家里旧的棉线，断了好几次。傍晚烧水，她往壶嘴里倒了点洗衣粉——不是用，是冲水后留下点泡沫痕迹，让人看见也好有个说辞：这孩子连肥皂都舍不得用，哪来的香皂？
她开始记日志。纸是废纸背面，字写得小而密：
“三月十一，取米两斤，换粮票八两。
焚烧包装两次，分三处倒灰。
未见可疑人影，但西墙下土有新翻痕迹。
沈未再来，药事未提。”
写完她把本子塞进炕席夹层，手指碰到那叠钞票，没拿出来。钱藏得够深，可她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被人找到，而是自己哪天忘了克制。
第三天晚饭，她煮了整锅高粱糊，黑乎乎一盆，吃了大半。其实早上已吃过鸡蛋羹，是从空间拿的蛋，用搪瓷杯蒸的，一点油星都没沾锅。吃完她把杯子刷了三遍，生怕留下气味。
夜里她坐在炕沿，手里攥着后门钥匙。窗外静得很，连狗都不叫。她耳朵竖着，听着每一丝动静。锁舌要是响了，她就知道是谁。
她没脱衣服，也没吹灯。油灯火苗跳了一下，她伸手拨了拨灯芯。
钥匙在掌心硌着，凉。
她忽然想起早上路过供销社，看见刘彩花站在门口和人说话，目光朝她这边扫了一下。那眼神不对劲，像是等着看什么。
她把钥匙翻了个面，金属磕在膝盖上，发出轻响。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轻的那种，是故意踩重的，一步一顿，走到院门口停住。
门把手动了一下。
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的手慢慢移到枕头下。
钥匙仍攥在左手里。
右手指节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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