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秀雨的手掌贴在门板上，指尖还能感觉到刚才那阵拍打留下的震动。她没松开钥匙，也没后退，耳朵紧贴着门缝。外面没了动静，可她知道刘彩花不会这么轻易走。
屋里的油灯还亮着，火苗被她拨小了，光晕只够照到脚前一尺。她慢慢蹲下身，把钥匙塞进棉裤腰里，顺手摸了摸枕头下的斧头柄——还在。昨夜那声门响不是错觉，今天这顿砸门更不是试探。她咬了下嘴唇，站起身，猛地拉开一条门缝。
冷风卷着雪渣扑进来，刘彩花正站在门口，披着件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个竹扫帚。
“你开门不开？装死是不是？”她嗓门又尖又响，震得墙皮簌簌掉灰，“我告诉你，别以为没人管得了你！偷粮的事还没完，今儿又烧塑料？臭得整条巷子都闻见了！”
颜秀雨靠着门框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要告我去保卫科，我现在就陪你去。要是想闯进来，我不介意让你躺到床上养半个月。”
刘彩花一愣，没想到她敢这么说话。她往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你还威胁我？你爸死了，你妈也死了，谁给你撑腰？我告诉你，这家里还有长辈，轮不着你一个人占着房子享清福！”
“房子是厂里分的，户口本上写的是我名字。”颜秀雨语气平稳，“你要不信，现在就去找刘主任查档案。顺便问问，为啥你丈夫李建国上个月旷工六天，还不写检查？”
刘彩花脸色变了。她张了张嘴，想骂又不敢，最后狠狠啐了一口：“你等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我看你能横几天！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谁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颜秀雨没应声，关上门，插好门栓。她走到灶台边，往锅里倒了点水，点燃炉火。水开了，她泡了杯茶，坐在桌前慢慢喝。手指有点抖，但她没停。
这茶是从空间拿的茉莉花茶，一小包，舍不得多用。热水冲下去，香气飘出来一点，又被她盖上了盖子。她不想惹眼，可今天这口气不能咽。沈胤川说得对，她不缺吃的，缺的是安全。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内侧。那道暗红的印记还在，比前些日子深了些。每次动用空间，它都会发烫。她没再碰它，只是把茶杯放下，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十斤江南粳米和五斤精炼植物油。油瓶做了旧，标签撕了，重新用粗纸包好扎紧。这是今天的货。
天快黑时，她从后门出去，沿着墙根走。雪化了些，路上泥泞，她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实了。到了废弃胡同口，她在第三根电线杆底下停下，把布包放在断墙缺口里，自己退到拐角阴影处等着。
不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胤川来了，军大衣裹得严实，帽子压得很低。他没说话，弯腰拎起布包检查了一遍，点头。
颜秀雨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家里……又有动静了。昨儿半夜推门，今早还砸门。”她顿了顿，“是那个姓刘的。”
沈胤川抬眼看她。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反而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立刻处理的问题。
“她动手了？”
“没破门，但闹得很凶。”颜秀雨摇头，“她说要去告我偷粮、烧塑料，还想闯进来搜东西。”
沈胤川把布包往肩上一扛，语气平淡：“知道了。”
她没再多说，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就够了。有些事不用讲透，说了反而麻烦。
第二天中午，颜秀雨去井台打水。刚放下桶，就听见东头传来哭嚎。抬头一看，刘彩花正扯着李建国的行李不撒手，一边哭一边骂：
“说调就调？西北那地方鸟不拉屎，半年不准回来！你犯啥错了？谁在背后整我们？”
李建国穿着工装，背着个帆布包，脸色发白，一句话不说。几个邻居围在边上劝，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厂里临时抽人去新项目组，名单刚下来。”有人小声说，“说是急缺焊工，必须马上走。”
颜秀雨站在井边没动，水桶提在手里，绳子勒得掌心发疼。她看着刘彩花跪在地上拍腿哭嚎，看着李建国被人推上车，车门“砰”地关上，扬起一阵黄土。
她转身回家，一路没说话。
当晚，她坐在灯下补袜子。针线是旧的，棉线打了结，断了两次。她换了一根，继续缝。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一块方砖上。
后来她想起，沈胤川接过布包时，曾问了一句：“最近还有什么人找你麻烦？”
她当时没答。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提问，是在确认目标。
第三天清晨，她推开院门准备倒炉灰，看见刘彩花蹲在自家门口抽烟。烟头快烧到手指了都没察觉。她穿得单薄，肩膀缩着，头发蓬乱，跟前两天那个拍门叫骂的女人判若两人。
颜秀雨把炉灰倒在粪池边，回身关门。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她停下来，往门缝里滴了点猪油。
屋里，她把剩下的票证数了一遍，藏进棉袄夹层。然后打开箱子，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几支过期口红和一小瓶护手霜。她盯着看了会儿，又放回去。
晚上她煮了碗高粱糊，黑乎乎的，吃了一半。其实早上已经吃过鸡蛋羹，但从今天起，她决定不再偷偷吃肉糜饭。太危险了。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孤女。
她坐在炕沿，手里攥着后门钥匙。这次不是防人，是提醒自己——她能平安，不是因为藏得好，是因为有人出手。
而那个人，随时可以收回保护。
她把钥匙放进枕头底下，吹灭油灯。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桌上那把斧头上，刃口泛着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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