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外头还在飘细雨。颜秀雨已经醒了，没动，就靠在炕头上听着屋檐滴水的声音。一滴，两滴，慢得像是在数心跳。
她记得昨晚睡前把后院的土压实了，还特意踩了几脚。可现在心里就是不踏实，像有根线被人轻轻扯着，松一下紧一下。
她掀开被子下地，脚踩到冰凉的地面时打了个激灵。穿好棉袄，顺手从床头摸出那根旧木棍——昨晚上撕了块粗布缠在脚踝上，装扭伤的事还得继续演。
门一开，湿冷的风扑进来。她拄着棍子慢慢往外走，竹篮提在手里，里面装着几片破麻袋，说是准备晾干了补衣服用。
后院的地果然不对劲。
她蹲在柴堆边整理麻袋，眼角一直瞄着埋东西的位置。那一片土明显松过，浮土颜色也浅，雨水还没完全渗下去。她不动声色，用脚尖蹭了蹭表面，底下露出一角油纸。
是白糖包。
她手指一僵，又缓缓松开。没急着去碰，反而站起身，瘸着腿绕到墙角排水沟那儿。泥地上有几道爪印，一路通到屋檐下。猫的脚印，湿漉漉的，看得清掌肉纹路。
她盯着看了会儿，脑子里转得飞快。
野猫确实常来刨土，前两天她倒泔水的时候就见过一只花背的在墙根溜达。糖味要是渗出来一点，引它过来不奇怪。可这包糖她包了三层油纸，外面还裹了蜡布，按说不该漏味。
除非……有人先挖过一道，封得不严。
她慢慢走回埋点，借着弯腰整理柴火的动作，迅速把那包糖抽了出来，塞进袖筒。动作轻，没发出一点响。
转身回屋前，她故意把水桶放在原处，又泼了一圈水，弄得泥泞一片，像是经常有人在这儿走动打水的样子。
屋里烧了点热水，她洗了手，把手泡在温水里好久。其实手不冷，但她得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怕冷又小心过日子的人。
洗完手她没闲着，打开灶台边废弃的烟道口——那是以前烧柴灶留下的旧管道，早就不用了，堵着碎砖和灰土。她把糖包塞进去，再填上砖头，最后撒了一层灶灰盖住痕迹。
做完这些，她在桌边坐下来，喝了一口热水。
不是放松，是在想。
沈胤川昨天收下香皂时，手指在上面多停了一下。那时候她以为只是他在验货，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更像是在确认什么。还有煤箱的事，他明明可以派人来取，却偏偏自己去摸那个豁口。
他是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些什么？
她不敢赌。
中午雨小了些，她又拄着棍子出了趟门，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趟，一边咳嗽两声，一边自言自语：“这天儿真是要命，脚底一滑就崴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壁听见。
傍晚时候，她提着水桶去倒水，特地多倒了些在后院角落，把原来的痕迹彻底冲乱。回来时路过窗台，顺手把油灯挪了个位置，让光线照不到那片翻过的地。
夜深了，外头安静下来。
她没睡，坐在炕头，袖子里藏着一小包糖果——是从空间拿的奶糖，包装早拆了，只留糖块本身。明天要是见着沈胤川，她说不定得主动提一句：“最近老觉得后院有人动过，该不会是哪个馋嘴的小偷闻着甜味来了吧？”
把责任推给“小偷”，总比让人怀疑她藏了什么东西强。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刮东西，像是什么软的东西碰到了墙皮。
她立刻停下动作，耳朵竖起来。
等了几秒，再没动静。
她没开窗，也没出屋，只是慢慢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握住了那把小剪刀。
过了半晌，她轻轻松开手，把剪刀放回原位。
然后从袖中取出那包糖，一颗一颗摆在桌上。乳白色的糖块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微光。她数了一遍，又数一遍，像是在核对数量。
窗外风停了，泥地上的猫脚印已经被夜露浸平，看不出形状。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猫来过。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站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在看她怎么收拾这片院子。
她只知道，以后不能再把东西埋在地上。
哪怕埋得再深，压得再实，也不行。
她把糖重新包好，塞进怀里贴身放着。然后吹熄了灯。
黑暗里，她靠着炕头坐着，眼睛睁着。
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很轻，很稳。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鸡叫，她才微微动了动身子。
天快亮了。
她扶着炕沿站起来，走到门边，伸手摸了摸门栓。
栓是横着的，插得好好的。
她没开门，也没退回去。
而是站在那儿，一只手搭在门板上，另一只手慢慢攥紧了衣襟里的糖包。
门外的地面上，有一小块蜡白的东西沾在门槛边。
她低头看了看。
是昨天从蜡烛上蹭下来的蜡屑，没藏干净，被雨水冲到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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