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成揣着一肚子的小九九，身影消失在前院的月亮门后。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刮在人脸上，带着冬日的寒意。
傻柱站在院子中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台上的小丑。
院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一大爷易中海，那个他当亲爹一样尊敬的长辈，把他当枪使，当养老的备胎。
三大爷阎埠贵，那个满嘴之乎者也的教书先生，把他当傻子算计，连一顿饭都要抠搜到骨子里。
就连许大茂那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都敢跳到他脸上来作威作福！
一幕幕，一桩桩，在傻柱脑子里翻江倒海。
怒火，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从他胸口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咆哮，都在奔腾。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何峰！
是那个失踪十年，突然冒出来的大哥！
如果不是他回来，院里还是那个院里，一大爷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一大爷，他何雨柱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傻柱！
是他！搅乱了所有的一切！
“何峰！”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傻柱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滔天的愤怒。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憋屈感。
他要一个说法！
今天，必须讨一个说法！
傻柱双眼赤红，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踏得青石板咚咚作响，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直冲后院何峰的屋子。
那扇虚掩的房门在他眼中，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砰！”
一声巨响。
傻柱根本没有用手去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门板上。
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冲进屋内，带着满身的寒气和杀气，冲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咆哮。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非要把这个院子搅得天翻地覆，搅得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吗？”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唾沫星子横飞。
“一大爷怎么说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院里的大事小情哪件少了他操心？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你这是在破坏院里几十年的和谐！”
傻柱试图用他那套被灌输了几十年的“规矩”和所剩无几的“兄弟情义”，来压制眼前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亲哥哥。
他甚至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你现在就跟我去，给一大爷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屋子里，何峰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绒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套泛着金属光泽的精密绘图工具。
那是一把德制的游标卡尺，刻度清晰，结构精巧，与这间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对于傻柱的咆哮和破门而入，他仿佛毫无察觉。
门外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他却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他只是专注地，将卡尺上的最后一粒微尘，轻轻吹去。
那份极致的冷静和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傻柱感到抓狂。
直到傻柱声嘶力竭地吼完最后一句，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何峰这才缓缓地，将那把冰冷的卡尺，轻轻放在铺着白纸的桌面上。
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转过身来。
那一刻，傻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平静。
深邃。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傻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所有叫嚣的怒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寒意浇灭了大半，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毛。
何峰没有动怒，甚至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
但他整个人的气场，却在转身的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看着傻柱，薄唇轻启，平静地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何雨柱，我问你。”
“一大爷是你爹，还是聋老太是你妈？”
“你……”
这句没头没脑，却又无比诛心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傻柱的脑门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本能地想要破口大骂，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爹？妈？
这都哪跟哪？
何峰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向他逼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陡然迸射出刀锋般的光芒。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何峰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钢针，一根一根扎进傻柱的耳朵里。
“我问你！”
他猛地一顿，目光如炬，直刺傻柱的内心。
“当年爹把金条托付给易中海，是让他干什么的？”
“是让他给你娶媳妇，给雨水当嫁妆的！”
“结果呢？”
“钱被他私吞了！你现在反倒跑来，为了一个吞了你家产的贼，攻击为你讨债的亲哥哥？”
傻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何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逼近一步，压迫感骤然增强。
“我再问你！”
“爹当年真正托付的养老对象是谁？”
“是聋老太！”
“易中海拿着聋老太的抚恤金，住着聋老太的房，却让她老人家晚年凄凉，三餐不继！这些，你看不见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傻柱的心脏上。
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现在，为了这么一个侵占自家财产、亏待孤寡老人的伪君子，跑来质问我这个亲大哥？”
何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决绝。
“何雨柱，你告诉我！”
“你凭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将傻柱那套可笑又荒唐的道德逻辑，一层一层，血淋淋地剥开。
露出了里面最愚蠢、最不堪的内核。
傻柱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呆立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那个世界，那个“一大爷是好人”、“院里要和谐”、“长辈要尊敬”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大哥的话语冲击得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一大爷……
那个总是语重心长教导他的长辈……
那个他一直当成主心骨的一大爷……
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他的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眼前大哥的脸，院里邻居的脸，一大爷的脸，秦淮茹的脸，所有人的面孔都在旋转，扭曲，最后化为一片混沌。
他当场就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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