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贾家的“支持”,易中海那颗差点沉到谷底的心,又重新浮了上来。
他挺直了因为心虚而微驼的背,在贾张氏那肥硕身躯的陪同下,如同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重新踏回前院的中心。
他梗着脖子,将下巴抬到一个自认为充满威严的角度,用尽全身力气,对何峰发出了他自以为是的最后通牒。
“何峰,我告诉你!”
“别以为拿一张破纸就能在这里吓唬人!我易中海在院里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的声音很大,刻意让院里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
“这钱,我没有!院里的街坊邻居,也绝对不会让你这种人胡来!”
贾张氏立刻跟上,尖利的嗓音如同刮过玻璃的指甲,刺耳至极。
“就是!一个在外面混了十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野种,一回来就讹诈养你长大的长辈!我们院里可容不得你!大家说是不是!”
她极具煽动性地挥舞着手臂,目光扫向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邻居。
人群中,一些不明真相的妇人,本就对何峰这个“外来者”抱有疑虑,此刻在贾张氏和一大爷的双重煽动下,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这么黑。”
“是啊,一大爷多好的人,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一道道夹杂着鄙夷和指责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向何峰。
面对这出由院里最高权威自导自演的闹剧,何峰的脸上,怒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笑。
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言语,对这群装睡的人来说,是最无力的武器。
在所有人或轻蔑、或好奇的注视下,何峰弯下腰,将那个伴随他多年的帆布工具包放在地上,拉开了拉链。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接下来要进行的,不是一场争斗,而是一项精密的工作。
一把锃亮的钢卷尺。
一盒沉甸甸的石灰粉盒。
两样东西被他拿了出来,轻轻放在脚边。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蒙了。
这是要干什么?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何峰走到易中海家门口,蹲下身。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卷尺的金属头,“咔哒”一声,清脆地扣在墙角。
银色的尺带“唰”地一下被拉开,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的动作标准、娴熟,眼神专注得如同一个正在进行精密测绘的工程师,又或者,是一个正在解剖冰冷尸体的法医。
一米,两米,三米……
尺带上的数字,在他眼中飞速掠过。
空气中只剩下卷尺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易中海浑浊的眼球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陡然一滞。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何峰没有理他。
他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
丈量完毕,他收回卷尺,拿起那个石灰粉盒,将墨斗线的一端固定,另一端拉到刚才标记的位置。
手指捏住浸满石灰粉的棉线,轻轻一拉,然后松开。
“啪!”
一声脆响。
一道笔直、惨白的石灰线,如同利刃般,在易中海家门口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这道线,将他家门口的一小半区域,连同窗下那片空地,精准无误地圈了出来。
何峰站起身,从容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越过那道白线,直视着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易中-海。
“欠条,附加条款,第三条。”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若无力偿还金条,则以等价家产进行抵债。既然你不认账,那我就只能按照上面的规矩来办。”
规矩。
他说的是规矩。
话音未落,何峰上前一步,直接跨过了那道象征着审判的白线。
在易中海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那辆停在门口,被易中海擦得锃亮反光、视若珍宝的永久牌自行车。
这辆车,是他在轧钢厂八级钳工身份的象征,是他在这个院里地位的图腾。
平日里,除了他自己,谁要是敢碰一下,他都要骂上半天。
可现在,何峰只是手臂一用力,那辆沉重的自行车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扛在了肩上。
“这辆车,先算这十年来的利息。”
何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金,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算。”
“你敢!”
易中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是气的,也是怕的。他想冲上去阻拦,可看到何峰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官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哎呀,哎呀!这都是院里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手呢?快把车放下!”
二大爷刘海中端着他那标志性的茶缸,迈着四方步,一副前来主持公道的模样。
他想和稀泥,更想借机打压一下易中海的威风。
何峰缓缓转过身。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刘海中一眼,只是将左手揣在兜里,摸出了那张折叠好的欠条。
“啪!”
一声闷响。
那张盖着公证处鲜红印章的纸,被他狠狠地拍在了刘海中那自以为是的胸口上。
刘海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倒退半步,胸口一阵生疼。
“二大爷,我问你。”
何峰的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街道办公证的欠条,白纸黑字,红章为凭。他欠债不还,我依约抵债,有问题吗?”
刘海中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何峰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电。
“还是说,二大爷你想当着全院人的面,公然包庇一个侵吞他人财产、欠债不还的‘老赖’?”
“你,想替他还钱吗?”
最后一句,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刘海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从红到紫,再从紫到白。他看着何峰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再看看旁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易中海,脑子里那点官迷心思瞬间被浇灭得一干二净。
他瞬间明白,这趟浑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烫。
这不是他能趟的。
何峰扛着自行车,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
那些刚才还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邻居,此刻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易中海那张已经彻底垮掉的脸上。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明天这个时候,要么还钱。”
何峰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要么,我就继续来收我的利息。”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扛着那辆象征着一个时代尊严的自行车,在全院人震惊、恐惧、复杂的目光中,径直走回了自己那间空置了十年的屋子。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
易中海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道貌岸然的伪装,他那套用道德和辈分编织的权力外衣,在何峰这套毫不讲理、却又完全合规的组合拳下,第一次,被撕得粉碎。
羞辱。
前所未有的被动与羞辱,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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