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总堂，忠义堂。
空气沉闷，檀香的烟气都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无法升腾，只能在巨大的关公神像前缭绕不散。
龙头蒋天生端坐于堂首的黑漆太师椅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眼睑低垂，阴影遮住了他眼神里所有的情绪。
唯有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在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敲击着。
叩。
叩。
叩。
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堂下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的左手边，是新晋崛起的堂主靓坤，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姿态嚣张，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右手边，大佬B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拳紧攥，手背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锁定靓坤，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两股毫不掩饰的杀气在堂中对撞，搅得气氛愈发凝固。
突然，那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整个忠义堂陷入一片死寂。
“够了。”
蒋天生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瞬间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们两个，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都是自家兄弟，有事不会坐下来好好谈？”
“非要闹得整个江湖，都来看我们洪兴的笑话？”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却没能浇灭大佬B的怒火，反而让他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猛地站起，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声响。
“蒋先生，不是我细B不想谈！”
他伸手指着靓坤，因为愤怒，声音都在发抖。
“是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
“他手下那个叫林华的小子，简直无法无天！带人砸了我的赌档，还把我几十个兄弟打进了医院！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
靓坤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沙哑的嗓音充满了挑衅。
“细B，你少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你那场子干不干净，你自己心里没数？出千骗赌客的钱，坏的是我们整个洪兴的名声。”
他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皮都懒得抬。
“我兄弟林华，是帮你清理门户，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你……”
大佬B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就要朝靓坤扑过去。
“都给我住口！”
蒋天生陡然厉喝，声音如炸雷般在堂内滚过！
大佬B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靓坤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了身体。
龙头的威严，无人敢于挑战。
“这件事，你们都有错！”
蒋天生的目光如电，先扫过靓坤。
“靓坤，你管教手下不严，纵容他以下犯上，目无规矩！”
接着，他的视线又转向大佬B。
“大佬B，你经营不善，场子里出了老千这种丑事，丢的是整个社团的脸！”
他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字字千钧。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的恩怨，到此为止。”
“谁再敢私底下动手，别怪我蒋天生，不讲半点兄弟情面！”
话音落下，堂内鸦雀无声。
表面上，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处置得极为公允。
但所有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人精。
他们都能听出，蒋先生话语的重心，落在了“以下犯上”四个字上。
这，是在敲打靓坤。
自从那个叫林华的年轻人加入，靓坤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
快到不正常。
不仅在与大佬B的摩擦中次次占尽上风，他堂口的实力和财富，更隐隐有了压过其他所有堂主的势头。
一头过于强壮的猛虎，对牧羊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好事。
蒋天生需要平衡。
他需要一头同样凶狠的狼，去牵制那头猛虎，让整个羊群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下。
于是，他的目光，缓缓越过众人，落在了大堂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始终低着头的年轻人。
他的拳头攥得发白，因为用力，指节都在轻微颤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不甘。
陈浩南。
曾经风光无限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如今却只能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浩南。”
蒋天生开口。
角落里的身影猛地一震，随即立刻站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绷紧。
“在，蒋先生。”
“最近澳门那边，我们洪兴的赌场和14K起了点摩擦，生意很不好做。”
蒋天生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陈浩南的耳中。
“你带几个兄弟过去，把事情给我摆平。”
他看着陈浩南，眼神深邃。
“办得好，回来我保你扎职，做铜锣湾的红棍。”
轰！
这句话，在陈浩南的脑海里炸开。
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中，瞬间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野心和渴望的火。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
“是！”
“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洪亮，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蒋先生亲自递到他手里的，让他从泥潭里爬出来，重新翻身的机会！
会议结束。
众人陆续散去。
靓坤走在长廊上，脸上的肌肉僵硬，那标志性的怪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坤哥，蒋天生这是摆明了要扶持陈浩南，来对付我们。”
林华走在他身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靓坤耳中。
靓坤脚步一顿，发出一声冷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当然知道！”
“这只老狐狸，玩了一辈子制衡之术！他怕我们势大，威胁到他那张椅子！”
跟在后面的傻强满脸焦急，忍不住插嘴。
“那我们怎么办？坤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陈浩南那小子上位？”
林华的脚步没有停，他侧过头，看着长廊尽头的光，瞳孔微微收缩，嘴角却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当然不能。”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蒋天生想玩，我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陈浩南想去澳门立功？”
“那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靓坤，目光平静而坚定。
“坤哥，澳门那边，我去一趟。”
靓坤瞬间领会了林华的意思。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副招牌式的、扭曲而癫狂的怪笑。
“好！”
他用力拍了拍林华的肩膀。
“细佬，放手去做！”
“钱和人，要多少给多少！我倒要看看，他陈浩南拿什么跟你斗！”
林华点了点头。
他知道，蒋天生的棋局已经布下。
而自己与陈浩南的宿命对决，将在澳门，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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