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渊随张岳见过胡宗宪,谈及海禁与抗倭之策,竟相谈甚欢。胡宗宪赠他一本《筹海图编》手稿,叮嘱道:“院试之后,若愿入我幕府,可随时来找我。”
沈渊谢过辞出,刚至秦淮河畔,便见一艘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立着个穿墨绿劲装的女子,眉眼英气,腰间挂着枚虎头令牌。“沈公子,我家主子有请。”女子声音清脆,带着江湖气。
“你家主子是何人?”
“到了便知。”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主子说,公子昨日在白鹭洲谈及水利,有几句话想请教。”
沈渊略一思忖,料想对方若有恶意,不会如此坦荡,便登船而去。乌篷船穿行在画舫之间,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芦苇荡旁,岸上筑着精致的水榭,匾额题着“听涛阁”。
水榭中坐着个紫衣女子,背对着他抚琴,琴音铮铮似有金戈之气。见沈渊进来,她转身笑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渊一愣——竟是前日在白鹭洲外见过的神秘女子,只是今日装束不同,英气中多了几分慵懒。“姑娘是?”
“江湖人,无名无姓,公子唤我‘紫鸢’便可。”她抬手示意落座,“昨日听闻公子谈及苏州水利,不知对秦淮河漕运淤塞之弊,可有良策?”
沈渊心中暗忖,这女子看似江湖人,却关心漕运这等朝堂要务,绝非寻常之辈。他故意沉吟道:“漕运淤塞,非一日之寒。一则因年久失修,二则因豪强占河道为私田,三则因漕丁克扣运费而怠工。”
“那当如何解决?”紫鸢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先清豪强,再修河道,后改漕制。”沈渊指尖在案上画了个简图,“可仿王安石青苗法之意,由官府预支修河银两,完工后从漕运赋税中分期抵扣,既免百姓摊派之苦,又绝官吏中饱之嫌。至于漕丁,可将运费折算为粮米,直接由卫所发放,杜绝克扣。”
这主意实则融合了后世“以工代赈”与“财政专项”的思路,紫鸢听得双目发亮:“公子此策,若能推行,可救数十万漕丁性命!”
沈渊适时收声:“不过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
紫鸢却起身离座,郑重一礼:“公子大才,紫鸢佩服。近日听闻有人欲在院试中为难公子,特来相告——王知府已托人给主考官送了厚礼,说公子‘出身寒微,恐难当秀才之责’。”
沈渊心中一沉。他早知王知府会报复,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姑娘如何得知?”
“江湖自有江湖的消息。”紫鸢从袖中取出一枚象牙令牌,“若遇麻烦,可持此牌去城南‘望江楼’找刘掌柜,他会帮你。”
沈渊接过令牌,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细密的水波纹——竟是漕帮的信物。他刚要道谢,紫鸢已转身登船:“公子日后若入朝堂,还望记得今日所言漕运之策。紫鸢告辞。”
乌篷船消失在芦苇深处,沈渊望着手中令牌,忽然明白这女子绝非单纯的江湖人。漕帮掌控东南漕运,与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她此时示好,怕是早有预谋。
回到客栈时,店小二送来一封书信,是王若彤所写。信中除了询问南京备考情况,还附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院试主考官李默与家父有隙,公子需多留意”。字迹娟秀,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灯笼,正是上次她送给沈渊的那盏样式。
沈渊将纸条与漕帮令牌一同塞进枕下,铺开胡宗宪赠的《筹海图编》。书页间夹着一张字条,是张岳所写:“严嵩之子严世藩近日在南京收罗名士,昨日曾问及你。”
夜色渐深,秦淮河的画舫歌声透过窗棂传来,沈渊却毫无睡意。徐妙云的偏执,紫鸢的神秘,王若彤的示好,严世藩的关注,还有王知府的暗算——这些线索如同蛛网,已在他身边悄然铺开。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经世致用”四字,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顾炎武《郡县论》,便节选其中“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的观点,结合大明藩王尾大不掉的现状,写下一篇短文。文中不提顾炎武之名,只以“某先贤曰”代之,既显见识,又避锋芒。
刚搁笔,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沈渊假意吹灭油灯,实则眯眼静观。黑影在窗纸上停留片刻,似在窥探,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去。他走到窗边,见窗台上放着个纸包,打开一看,竟是一小撮罂粟籽,旁边压着张字条:“此物可制麻药,亦能乱人心智,南洋诸国多有种植。”
沈渊瞳孔骤缩。这东西正是后世鸦片的原料,送此物者,既知其用途,又知其产地,绝非等闲。他将罂粟籽藏进《传习录》夹层,指尖冰凉——这南京城,远比他想象的更凶险,也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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