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前一日,沈渊去城南书肆购置笔墨,刚进门便撞见个熟悉的身影——徐妙云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水经注》,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徐姑娘小心!”沈渊快步上前扶住她,触到她手臂时,只觉一片冰凉。
徐妙云抬头,见是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随即又褪去:“多谢沈公子。”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筹海图编》上,“公子也关注海防?”
“略懂皮毛。”沈渊帮她取下《水经注》,“姑娘身子不适,怎还亲自来书肆?”
“在家也是躺着,不如来看看书。”徐妙云翻开书页,指尖在“江南运河”条目上划过,“公子前日说漕运之弊,我想起父亲曾言,京杭大运河年久失修,去年通州段决堤,淹死百姓数百——这也是‘吏治未清’之过吗?”
“是,也不是。”沈渊沉吟道,“既有官吏贪墨修河银两之过,也有河道管理分散之弊。若设河道总督统管南北漕运,权责分明,再派御史巡查,当能改观。”
这正是后世明清河道总督制度的雏形,徐妙云听得眼睛发亮:“公子为何不将这些想法写进策论?”
“时机未到。”沈渊笑了笑,目光扫过书肆角落,见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盯着他们,腰间鼓鼓囊囊,似藏着兵刃,“姑娘,此处人多,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徐妙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那些是东厂的人,近日总跟着我。”
两人刚走出书肆,那两个汉子便跟了上来。沈渊不动声色,引着徐妙云往热闹的街市走,忽然瞥见前方有个卖糖画的小摊,摊主正是前日送药茶的丫鬟。
“徐姑娘稍等。”沈渊快步上前买了个龙形糖画,趁付钱时低声问,“你家小姐为何被东厂盯上?”
丫鬟急道:“小姐前日给公子送信,被家父的政敌告发,说徐家与‘逆党’勾结——公子快带小姐从巷子里走,我去引开他们!”
沈渊当即拉着徐妙云拐进旁边的小巷,巷内狭窄,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徐妙云跑得急,咳嗽越发厉害,扶着墙壁直喘气:“公子……你先走吧,别连累你。”
“既遇之,则管之。”沈渊回头,见东厂番子已追至巷口,“姑娘可会爬墙?”
徐妙云愣了愣,随即点头。沈渊托起她的腰,助她攀上墙头,刚要翻身上去,却见巷口又冲来几个番子,为首的正是王知府的幕僚。
“沈公子,别来无恙?”幕僚阴笑道,“王大人有请。”
沈渊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忽然瞥见墙头上挂着的漕帮虎头令牌——竟是紫鸢的人!他故意拖延:“王大人找我何事?”
“自然是聊聊你‘勾结江湖势力’之事。”幕僚挥手,“拿下!”
番子刚要上前,巷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个穿飞鱼服的千户高声道:“奉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令,沈渊公子是朝廷钦点的院试重点考生,谁敢动他?”
幕僚脸色骤变:“陆大人怎会知晓他?”
千户冷笑:“沈公子昨日与胡巡抚论抗倭之策,胡巡抚已将其举荐给陆大人。你若敢动他,便是与陆大人为敌!”
幕僚悻悻而去。千户走到沈渊面前,递过一封密信:“胡巡抚让我转交公子,院试主考官李默已被陆大人约谈,王知府的礼物,他不敢收。”
沈渊接过信,心中了然。胡宗宪此举,既是示好,也是拉拢。他谢过千户,转身看向墙头的徐妙云,却见她正低头看着他方才掉落的糖画,眼神异样温柔。
“徐姑娘,快下来吧。”
徐妙云被丫鬟接走时,回头望了他三次,最后一次,她悄悄将一枚刻着“妙”字的玉佩放在了墙头上。
沈渊拾起玉佩,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质,忽然想起徐妙云前日的质问——她看似病弱,实则对世事看得通透,只是这份通透,被病痛与偏执困住了。
回到客栈,他拆开胡宗宪的密信,里面除了宽慰之语,还附了张字条:“严世藩明日在秦淮河画舫设宴请名士,已向你递帖。”
沈渊将字条与玉佩、令牌一同收好,铺开稿纸,写下院试模拟策论的题目:“论东南海防与民生之关系”。窗外月光如水,他知道,这场院试,不仅是科举之路的关键,更是他踏入朝堂棋局的第一步。而那些悄然出现的人,与埋下的线索,终将在不久的将来,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与这大明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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