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前的最后一瞬，秦怀道将那张带墨钩的残纸塞进书案暗格，顺手把玉佩碎片压在底下。他没吹灭蜡烛，而是用扇子拍灭了灯芯——这动作他已经练过三遍，专为显得狼狈又不失从容。做完这些，他脱靴上床，把折扇塞进枕头底下，闭眼时还嘀咕了一句：“我就想偷个懒啊。”
话音落了不到半盏茶工夫，窗外瓦片传来轻微错位的咔哒声，像是野猫踩塌了半块檐角。
秦怀道没睁眼。他最近夜里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但醒了也不动。这是他从现代加班熬出的经验：装死比硬刚更省力。
可这次，门缝下的影子变了。
一道黑线从门槛底下缓缓爬进来，不是人影，是刀尖。
紧接着，窗棂被撬开的声音细如指甲刮木。秦怀道眼皮一跳，终于意识到今晚不是谁来借酱油。
他刚想翻身，床帐外已有人影逼近，寒光自上劈下，直取脖颈！
秦怀道本能往侧一滚，肩头顿时一凉，锦袍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火辣辣地疼。刀锋擦着锁骨划过，差半寸就能送他重穿一次。
“哎哟！”他叫得中气十足，“谁这么缺德？半夜剪我衣服！”
黑衣人不答话，手腕一翻，第二刀横扫而来。秦怀道连滚带爬撞到床尾，顺手抄起枕边折扇挡了一下。扇骨当场断成两截，但他也借力弹起，一脚踹翻床头小几，砚台砸地碎裂，墨汁溅了一地。
黑衣人略顿，似乎没料到这主儿还能反击。
秦怀道趁机扑向书案，嘴里嚷着：“抓贼啦！有人偷我芝麻饼！”一边摸向抽屉——那里本该有把防身短匕，结果掏出来才发现，昨天被他拿去切烤羊腿，还没洗回来。
第三刀迎面劈来，他干脆掀翻整张书案，砚池里的残墨泼了刺客一脸。对方闷哼一声，动作迟滞刹那，秦怀道顺势踢翻烛台，火油洒在地毯上，腾地燃起一片昏黄火光。
烟雾一起，他拔腿就往后门冲，边跑边喊：“护院的！再不来我可要把府里存的腊肉全烧了当信号弹了！”
话音未落，回廊灯笼接连亮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幕僚甲披着外袍第一个赶到，手里拎根门闩，一看满地狼藉和秦怀道肩上的血痕，脸色骤变：“公子！”
“没事！”秦怀道喘着气摆手，“就是新袍子报销了，回头找侯尚书报销布料钱。”
话刚说完，庭院方向传来打斗声。三名黑衣人已被七八个护卫围住，刀棍相击，火星四溅。其中一人手持双刃，招式狠辣，接连逼退两名家丁；另一人正欲攀墙，却被老仆老周抡起铜锣猛砸后背，踉跄跌下。
幕僚甲立刻组织人手封锁院门，同时命人点燃角楼烽火信号——那是秦府与邻近几家勋贵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平日用来报失火，今晚凑合报个刺杀。
秦怀道裹着披风站在廊下观战，肩头渗血也不管，只盯着那几个刺客的动作。他忽然发现，三人出手虽狠，但从不取性命，更像是……逼退而非击杀。
“有意思。”他喃喃，“杀人不留命，打架像演戏。”
正说着，一名刺客大腿中叉，惨叫一声跃上墙头，另两人立刻投出两个小布袋，落地炸开浓烟。等烟散去，三人已尽数消失，只留下两柄断刃、一块黑巾，还有满地翻倒的桌椅。
寂静重新笼罩庭院。
秦怀道蹲下身，捡起那块黑巾，凑鼻尖闻了闻。没有汗味，没有血腥，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松香。
“新做的。”他冷笑，“连刺客都开始讲究仪容仪表了。”
幕僚乙这时匆匆赶来，见状低声道：“四周查过了，墙头无攀爬痕迹，应是从角门潜入。守夜的两名小厮被人迷晕，灌了半碗安神汤。”
“难怪我没听见敲梆子。”秦怀道点头，“人家连值夜排班都摸清了，专业。”
幕僚甲捧来药箱要给他包扎，他挥手拒绝：“不疼，就是冷。”
“是吓的吧？”幕僚乙小声问。
秦怀道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说，我要是现在哭两嗓子，能不能让陛下明天赏我一个月带薪假？”
没人接话。
他站起身，掸了掸袖口灰烬，声音沉了下来：“他们知道我在查流言，所以先动手。这不是劫财，也不是泄愤……是灭口。”
幕僚甲皱眉：“是否立即上报陛下？”
“不能报。”秦怀道摇头，“一报，就成了朝堂大案。侯君集那家伙最擅长借题发挥，说不定反咬我‘虚报案情、博取同情’。再说——”他指了指地上断刃，“刀上没刻字，人也没留名，报上去怎么说？‘臣昨夜梦见刺客，惊觉属实’？”
幕僚乙急道：“可您差点没命！”
“所以我才更要装没事。”秦怀道眯眼看向天际微白，“让他们以为我没看懂，以为我吓破胆了缩着不动。其实——”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碎片，在掌心轻轻摩挲，“我正准备给他们回礼。”
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稳健，仿佛刚才被追砍的不是自己。
身后，幕僚甲低声问幕僚乙：“公子真不怕？”
幕僚乙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叹：“他怕。但他更怕被人看出怕。”
书房内，秦怀道坐在案前，展开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三个字：
“查松香。”
写完，他吹干墨迹，折好塞进红布袋，挂在铜钩上。
然后他取出一只陶罐，倒出几粒芝麻饼渣，就着冷茶嚼了起来。
天光渐明，晨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摇曳。他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我就想偷个懒啊……怎么总有人不让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张伯颤抖的声音：“公子！西市老陶……今早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说是……不该乱传闲话。”
秦怀道咀嚼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放下饼渣，伸手拉开暗格，再次取出那枚玉佩碎片。
指尖用力，边缘割破皮肤，一滴血珠落在玉上，顺着裂纹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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