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心火燃尽万念尘
石屋的火折子“噗”地熄灭了。
林道却没去摸新的火绒。
他将《传习录》平铺在石桌上,指腹顺着“致良知”三个字的拳印纹路轻轻摩挲。
第七世采药时石缝里那缕异香突然在鼻尖萦绕——不是松脂,是旧书页里沉了百年的墨香,混着某种更古老的气息,像极了此刻从典籍中渗出的淡淡金光。
识海里的数据流开始疯狂翻涌。
前世记忆碎片在金光里闪现:第七世他是个在终南山采药的穷小子,挖开石缝里的虫蛀手稿时,指尖被划开的血珠渗进纸页,竟映出半枚模糊的拳印;第八世他是物理研究所的首席,用粒子对撞机模拟混沌态时,屏幕上突然浮现与这拳印一模一样的纹路。
“原来你等了我七世。”林道低笑一声,掌心按在典籍上。
金光“轰”地炸开。
他感觉自己被抛进了虚空。
四周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金色光雾缠绕着他的魂魄,每一缕都带着他八世轮回的记忆:第一世襁褓早夭的痛,第二世战死沙场的恨,第三世困于情劫的悔……此刻全化作温热的水流,在识海里缓缓淌动。
时间变得扭曲。
石屋外的松涛声忽远忽近,有时像隔了千年,有时又清晰得能数清每片松针的震颤。
林道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剥离他灵魂上的茧——那是八世积累的执念,是他为了在末法时代苟活而刻意压制的锋芒。
“该烧了。”他轻声说。
识海里腾起一簇心火。
第一世的夭折记忆首先被点燃,化作淡蓝色火焰;第二世的断剑残甲跟着卷进去,烧出刺目的金红;第三世的绣花帕子刚飘起来就碎成星屑,连带着第四世的算筹、第五世的手术刀、第六世的量子公式、第七世的药篓……所有曾让他在轮回中停留的“执念”,此刻都成了助他攀登的薪柴。
石屋石壁上的薄霜突然剧烈震颤。
林道的皮肤下渗出细密的金斑,像是有液态黄金在血肉里流动。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每一次吐纳都带起石桌上的尘灰,在半空凝成微型龙卷风。
当最后一缕执念被烧成灰烬时,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咔嚓”一声——那是心力境界的桎梏碎了。
与此同时,武馆演武场的石灯笼“啪”地爆了。
张启峰正跟着林峰往演武场走。
这位化劲宗师的后背突然绷得像块铁板,脖颈处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配枪,却摸到掌心全是冷汗——不是恐惧,是被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震慑的本能反应。
“林先生!”他嗓音发颤,“您感觉到了吗?”
林峰停住脚步。
这位半步化劲的老拳师望着演武场方向,浓眉皱成了川字。
他的耳力比张启峰更敏锐,能听见三百米外杂役房里的竹扫帚“哐当”落地,能闻见后厨腌菜坛的酸气突然浓重十倍,甚至能看见月亮在云层里的移动轨迹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那孩子……”林峰喉结滚动,“破了。”
话音未落,演武场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
几个值夜的外门弟子捂着心口踉跄倒地,眼神发直,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内门弟子好一些,但也面色惨白,额角挂着豆大的汗珠,有个练到暗劲的少年甚至单膝跪地,拳头深深陷进青石板里。
张启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感觉有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头顶,每吸一口气都像在抽真空。
作为化劲宗师,他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威压的本质——不是内劲,不是气血,是比灵魂更本源的力量,像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气,带着让人顶礼膜拜的神圣感。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化劲宗师的气势最多覆盖方圆十丈,这威压……这威压至少覆盖了整个武馆!”
林峰没说话。
他望着演武场后方那座隐在松涛里的石屋,眼底泛起罕见的灼热。
当年他抱着襁褓中的林道去武当山求卦,老道士说这孩子“命有九劫,劫劫生莲”,他只当是江湖骗子的胡话;后来林道五岁能背《黄帝内经》,十岁能拆解他的形意拳路,他只当是天纵奇才;直到此刻——
“这哪是人间武者。”老拳师轻声说,“分明是……”
石屋中,林道缓缓睁眼。
他的瞳孔里有星辰生灭。
左眸是银河倾泻,右眸是黑洞吞噬,两种极端的光芒在眼底流转,却又完美融合成某种更高级的存在。
他站起身,道袍无风自动,袖口翻卷间露出的手腕上,金色气血凝成的甲胄若隐若现——那是只有传说中“武神”才有的气血显化。
虚空突然泛起涟漪。
林道感觉自己被拽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是间古色古香的书斋,案几上摆着未干的墨锭,墙上挂着“知行合一”的匾额,案后坐着位青衫老者,眉眼间带着三分仙骨,七分人间烟火气。
“阳明先生?”林道脱口而出。
老者抬眼,目光像春风化雨:“小友八世修心,今日终得见性。可愿听我讲讲这‘致良知’的真意?”
接下来的时间在林道的感知里变得模糊。
他只记得老者的声音像清泉,将八世积累的道韵重新梳理;记得每句心学经义都化作金色符文,融入他灵魂的褶皱;记得当老者说到“心外无物”时,他突然看清了人造福地的本质——那些被风水师用阵法催生出的灵脉,哪里是取天地之巧?
分明是世界本身在渴求进化,像个婴儿挣扎着要挣破襁褓。
“原来如此……”林道喃喃,“我竟成了这方世界的……”
“轰——”
石屋的石门突然剧烈震颤。
林道猛地回神。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石屋,《传习录》在掌心烫得惊人。
抬头望去,窗外的夜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幽蓝缝隙,像被谁用指甲划开的幕布,缝隙里渗出的寒意顺着衣领钻进来,冻得他后颈发疼。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缝隙里,有双眼睛。
不是人类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穷无尽的混沌,像要把所有看见它的东西都吸进去。
林道甚至能“听”到某种低语,用他八世都没接触过的古老语言,重复着某个词:“……夺舍……”
“啪嗒。”
《传习录》掉在石桌上。
林道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典籍上,将“致良知”三个字染成了妖异的红。
他望着窗外的缝隙,识海里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最终汇聚成一行血字:
【警告:未知存在正在定位宿主坐标,建议立即关闭领域】
石屋外,松涛声突然变成了呜咽。
林道望着那道缝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血珠——第七世采药时,他也是这样被石缝里的异香引到手稿前;第八世做物理实验时,粒子对撞机的异常数据也是在他流血后出现。
原来从第一世开始,这双眼睛就在等他,等他九世轮回后,灵魂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当它的容器。
“第九世。”他轻声说,指尖擦去典籍上的血,“该我选了。”
窗外的缝隙突然剧烈收缩,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住。
林道望着逐渐闭合的幽蓝裂痕,眼底的星辰重新变得清明。
他弯腰捡起《传习录》,转身走向石屋角落的蒲团——那里摆着他八世轮回收集的所有“执念”:第一世的胎发,第二世的断剑,第三世的绣花帕……此刻都在金光里微微发烫。
“明天去**。”他对着石壁上的影子笑了笑,“得先找个能护道的靠山。”
石屋外,月亮重新露出脸来。
但张启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刚才那股让他几乎跪伏的灵魂威压虽已消散,可武馆演武场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圈细密的裂纹,像被某种巨力从地下掀起来过。
他转头看向石屋方向,正看见林道推开石门走出来。
少年道袍上还沾着石屑,可那双眼睛——
张启峰突然想起三天前卫星拍到的青屏山巅。
明明是裸露的岩石,可此刻他却知道,有些存在,本就不该被凡俗的眼睛看见。
“张先生。”林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三天后的车,记得准时。”
张启峰下意识点头。
他望着林道走向竹屋的背影,忽然听见林峰在身后低声说:“明日开始,武馆要加三道暗桩。”
“为什么?”
“因为有人,盯上我儿子了。”
夜风卷起林道的道袍下摆。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里已没有缝隙,只有一轮圆月,安静得有些诡异。
但林道知道,那双眼,还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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