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13章 残纸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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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从破窗的洞钻进来,在地上拖出细瘦的光影。

与上月相比,沈家的光景总算松快了些——床头多了个粗布药包,是穆罕默德托西域驼队捎来的止咳草药,沈母今天能靠在枕头上坐一会儿了,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灶台上摆着个新陶碗,是清辞昨天用“溪柳垂金穗”的诗换的,碗沿虽有小豁口,却比之前的破瓷片强多了。

沈清辞蹲在储物箱前,捏着一张泛黄的残纸。她试着写“溪柳”两个字,笔尖刚落,纸就从中间豁开道缝,墨痕晕得像哭花的眼。

“娘,这纸实在没法用了,”

她回头看母亲,说道:

“今天去西市要是能买到便宜纸,我再写两首商用诗,换点米回来。”

“咳……咳咳……”

沈母轻轻咳了两声,比前几天有力气些,

“你穆罕默德老爷真是个好人,昨天还让人捎话,说要是差役找事,他去跟市署说。”

院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三下,不重,却透着着急。

清辞心里一紧——以为是差役,前些日子那两个差役攥着“沈清辞偷苏木”纸条的样子还在眼前晃,她摸了摸怀里的苏木,是穆罕默德送的,用粗布包着。

“是我,萧远。”

门外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晨露的湿意。

清辞松了口气,拉开门。

萧远站在晨光里,手里提着个粗布包,热气从布缝里冒出来,是私塾后厨刚烤的麦饼,还带着面香。

“别慌。”

萧远把麦饼递过来,语气比往常更敞亮了些,

“昨晚我去西市找穆罕默德,那胡商真是爽快——一听你被王坊主诬告,今早天没亮就揣着苏木样品去市署,拍着胸脯跟官差说‘这丫头的苏木是我送的,谁诬告她就是跟我穆罕默德作对’!他还把你帮他写的家书草稿给官差看,说‘这么心善的丫头,连片柳芽都舍不得摘,怎么会偷东西’,官差当场就说不追究了。”

清辞接过麦饼,眼眶有些湿润。她攥着麦饼往萧远面前递了递,说道:

“先生也吃点,这麦饼闻着就甜。谢谢您跑一趟,也替我给穆罕默德老爷磕个头——我娘要是知道没人再冤枉咱们,肯定能多吃两口饭。”

萧远往屋里瞥了几眼,看见桌上的残纸和床头的药包,眉头皱了皱:

“你这纸……还够写诗吗?稍晚点,我陪你去穆罕默德的胡商栈,他那有西域粗纸,十文钱一叠,比你这残纸厚实,写起来不裂。”

“真的?”

清辞的眼睛瞬间神采奕奕起来,她赶紧把怀里的《楚辞》摸出来——里还夹着穆罕默德的状纸草稿,是萧远给她的,

“我正愁没纸写家书换粮,李婶说西市有胡商卖便宜纸,我还想着去碰碰运气。”

“正好一道。”

不知道咋回事,萧远的脸上一阵通红,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我……我先去私塾给学生上课,申时在溪边老柳树下等你。”

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从袖里摸出一块碎苏木递过来,

“这是穆罕默德给的样品,他说你会用芙蓉汁染纸,让你试试混着用,比纯芙蓉汁艳多了。”

清辞攥着碎苏木,木质的温热透过指尖传过来,像攥着一团小暖炉。

“萧先生!”

她喊住他,举起手里的残纸,

“您看我写的‘溪柳垂金穗,丰粮暖客肠’,能换两叠西域纸吗?”

萧远回头笑着答道:

“何止两叠?比我那几个只会背诗的学生写得强多了。”

院门外传来棒槌声,“砰砰”的,是张阿婆在溪边洗衣。李婶提着半瓢糙米走过来,裤脚沾着露水,看见清辞就喊:

“丫头,你娘好些没?我刚从西市过,胡商栈的阿古拉扯着嗓子喊‘西域粗纸十文一叠,买两叠送胡饼’,你缺纸就去看看!”

她走进屋,瞥见桌上的苏木,又说:

“今早看见差役往溪边走,没找你麻烦吧?张阿婆还跟我念叨,说王坊主没安好心,让你小心点。”

“没事啦!”

清辞举起苏木,笑着晃了晃,

“穆罕默德老爷一大早去市署报备了,差役不会来的。我这就去西市,顺便帮穆罕默德老爷写家书,他还说要教我认西域字呢!”

李婶笑盈盈地对沈母说道:

“老婶子,你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一个伶俐懂事的丫头!”

沈母撑着坐起来,从枕边摸出个小陶瓶——是去年装芙蓉汁的,现在还剩小半瓶,汁子泛着淡粉,说道:

“这都是靠左邻右舍的帮衬呢。”

她转头又对清辞叮嘱道:

“清辞,带上这个,说不定能跟苏木混着染纸。再把萧先生的《楚辞》带上,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凭证。对了,你发间别颗嫩柳芽,娘看着欢喜。”

清辞把陶瓶塞进布袋,又把《楚辞》按在胸口,伸手摘了颗窗边的嫩柳芽别在发间。布袋磨破的角落露出旧棉絮,是娘棉袄拆的,现在裹着残纸和苏木,软乎乎的。

“娘,我走了。”

她弯腰帮娘掖好被子,说:

“申时就回来,给您带热乎的胡饼。”

晨光已经爬高了,溪边的柳树枝桠晃着,把影子投在破屋的墙上,像撒了把碎绿。

清辞攥紧布袋,往天街的方向走——怀里的麦饼还热,苏木的香混着《楚辞》的墨味,让她觉得,就算没了残纸,这西市也一定能给她找条新生路。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晨光晒得暖和和的,清辞踩着石板一蹦一跳地往前走,鞋底虽然磨得有点疼——是昨天跑粮铺时磨的泡,却比上月轻快多了。

街面上早热闹开了:挑菜的农夫担着沾露的青菜,筐底的泥滴在石板上晕出小圈;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红亮的杆子,吆喝声裹着甜香飘出半条街;更惹眼的是穿尖顶胡帽的高鼻梁大胡子胡商们,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叮当”响,驼背上的货箱盖着波斯锦,红得像团火,箱角还露着点乳香的碎末。

往西走不远,西市的“金市”牌坊就立在眼前,金粉描的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比浣花溪的仁心堂招牌还气派。

西市,藏着沈清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