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5章 求师
换源:


       屋内的晨雾散了,阳光透过破窗照在母亲的床上,在被子上洒了块亮堂堂的光斑。

清辞推开门,刚迈进屋,就听见娘的咳嗽声:

“咳……咳咳……”

她赶紧跑过去,把药包放在桌上,先给娘倒了杯温水,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杯沿——杯子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豁口,是爹还在时买的。

“娘,我买到药了!”

清辞笑着说,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

“赵先生还帮我解围,送了我一支毛笔,以后我每天给赵先生抄书,就能换更多药了。”

她说着,拿起柳树皮和毛笔,小心翼翼地递到娘面前,像展示稀世珍宝:

“娘,您看,这是我刻的芙蓉纹,赵先生还夸我雕得巧呢;这支笔是赵先生用了十年的,写起来肯定很顺手。”

沈母看着女儿手里的柳树皮和毛笔,又看了看她手背的红痕,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清辞,你碰到好心人了。你手背怎么了?是不是王掌柜欺负你了?这树皮……是不是刻了很久?”

她伸手想摸,却被清辞躲开了。

“娘,没事,就是不小心蹭到了。这树皮没刻多久,一点都不累。”

清辞强装镇定,把毛笔和柳树皮轻轻放在枕边,用布帕盖好,才转身去煮药——她怕娘看见红痕更伤心,也怕毛笔被碰坏。

她用三块石头在屋角架起小陶罐,小心翼翼地拆开药包,褐色的药粉倒进去,飘出淡淡的苦味。

清辞的心一下子安宁了不少。

溪水倒进罐里,“咕嘟咕嘟”响,像在和她说着悄悄话。

清辞坐在小凳上,看着罐口冒出的热气,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枕边的毛笔——笔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她想象着自己抄《诗经》的样子,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

“清辞,委屈你了……”

娘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哭腔。

清辞回头,见娘靠在床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赶紧走过去,用袖子擦去娘的眼泪:

“娘,不委屈,赵先生说我诗写得好,还教我学诗呢。等我学会了,就能写更好的诗,换更多的钱,给您治病。”

她把煎好的药倒进破碗里,碗沿有三道裂纹,是娘的陪嫁。她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给娘:

“娘,快喝吧,喝了就不咳嗽了。”

沈母接过碗,慢慢喝着药,眼神却一直落在清辞身上,满是心疼。

清辞走到床边,拿起毛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杆,突然想起王掌柜的话:“下次再用破诗来,我就扔去喂狗。”

她小声问:

“娘,三天后,我还能换到药吗?王掌柜会不会再欺负我?”

沈母放下碗,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能,我女儿的诗,比城里老爷的字画还值钱。王掌柜要是再欺负你,咱们就找赵先生帮忙,总有说理的地方。”

窗外的柳风吹进来,带着溪水的清香,拂过清辞的脸颊。她看着娘的脸,觉得只要有娘在,有赵先生帮忙,有这支毛笔,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她没看见,娘偷偷把碗里的药渣倒在手里的帕子里,小心翼翼地包好——她想等下次,再加点溪水煮煮,还能喝一次,省点药钱。

清辞收拾药碗时,脚不小心踢到了屋角的残纸堆,一片带着波斯花纹的木片从纸堆里掉出来——是之前在仁心堂看见的那种西域苏木木盒碎片!

她捡起来,摸了摸上面的花纹,突然想起胡商说的“苏木能染纸”,心里突然间竟有了个念头。

这天,晨雾还没散尽,浣花溪畔的水汽裹着墨香飘过来,沈清辞攥着怀里的《楚辞》,脚步比往常快了些。

私塾的竹门半掩着,门楣上“城西蒙学”四个字被露水打湿,墨色发暗,像被眼泪泡过。门口两盆枯菊歪歪扭扭立着,花瓣沾着泥点,跟清辞粗布襦裙上的补丁倒有几分像。她踮起脚往里面望,正看见萧远蹲在案边整理诗稿,粗布长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道浅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结了痂却没长好,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

“萧先生!”

清辞小声喊了句,怕惊到里面早读的学生。萧远抬头看过来,手里的用来理诗稿的木梳顿了顿,眼神像被风吹乱的纸,慌忙移开:

“丫头,你怎么来了?”

清辞跨过门槛,差点被门槛绊倒,怀里的《楚辞》滑出来半本,她赶紧按住,指尖蹭到书页边缘的磨损处——这是萧先生翻了无数次的痕迹,边角都软了。

“先生,您昨天把书掉在柳树下了。”

她双手把书递过去,声音微微发颤却极为认真地恳求道:

“还有……我想拜您为师,学写诗。”

萧远先是一愣,接过《楚辞》,手指在扉页的“萧”字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他低头翻了两页,又快速合上,摇了摇头:

“丫头,我只是个落榜书生,连自己都没混出名堂,哪配当你老师?”

“我知道您怕我交不起束脩!”

清辞焦急地赶紧补充,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残纸——是前几天抄的《诗经》,她怕纸边毛糙,特意用溪水捋了好几遍:

“我能帮您干活抵!您要是有诗稿要抄,我帮您抄;私塾院子要扫,我帮您扫;连您的衣服破了,我都能帮您补——我娘教过我补衣服,针脚肯定比您自己补的强!赵先生还说我字工整,您看……”

萧远扫了眼残纸,目光落在“关关雎鸠”上,又快速移开,声音压得更低:

“不是束脩的事。”

他往门口望了望,像是怕有人听见,

“你是女子,学写诗会被人笑话的——上次仁心堂外,李公子不就说‘女子该织补’?”

“可写诗能帮我娘治病!”

清辞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又赶紧压低,

“王掌柜的药价越来越贵,我写好诗,说不定能换更多药钱。先生,您就教教我吧。”

“清辞?萧远?吵什么呢?”

里屋传来赵老儒的咳嗽声,他拄着拐杖走出来。

“萧远,这丫头是块料,上次她写的‘柔枝拂浅流’,比我那几个学生强多了。”

赵老儒拍了拍萧远的肩,

“你若愿教,束脩我替她担着,半匹绢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萧远却往后退了半步,粗布长衫的下摆扫过案边的砚台,墨汁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赵博士,您别劝了。”

他的声音发哑,不敢看清辞的眼睛,

“我……我怕教不好,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