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沈清辞 > 第5章 假意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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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的日头已稍稍抬升,将柳府前院的青石板晒得泛出暖光。沈清辞穿着一身月白细布襦裙,外罩件浅碧色的纱衫,由云鬓扶着,脚步轻缓地往柳氏的正房走去——这是她“病愈”后第一次主动登门,也是践行“假意承欢”计划的第一步。

廊下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红的芽尖衬着灰瓦白墙,倒有几分生机。可沈清辞的目光扫过那些新叶时,脑海里却闪过前世柳氏在冷宫里说的话:“你母亲那棵石榴树,我早就砍了烧火了——留着它,倒让我想起你沈家当年的风光,碍眼得很。”

指尖微微蜷起,又迅速放松。她侧头对云鬓低语:“待会儿见了姨母,记住我教你的话,别露了破绽。”云鬓重重点头,眼底带着几分紧张,却更多是坚定——自昨日掌心血誓后,这丫鬟已彻底站在了她这边。

刚到正房门口,就见锦儿掀着帘子出来,见了沈清辞,立刻笑着迎上来:“小姐可算来了!夫人刚还念叨您呢,快请进。”沈清辞颔首浅笑,顺着她的指引跨进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她房里的廉价熏香截然不同——这便是柳氏用她沈家嫁妆堆砌的“体面”。

柳氏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翻账本,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狼毫,脸上堆起熟稔的慈和:“清辞来了?快过来坐,身子刚好,可别累着。”说着便招手让她坐到身边,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打望,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痊愈。

沈清辞依言坐下,刻意放软了脊背,露出几分依赖的模样:“劳姨母挂心,我已好多了。昨日您来看我,我还昏昏沉沉的,没好好谢您,今日特意过来给您请安。”

“傻孩子,跟姨母讲什么谢?”柳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指腹带着金镯子的凉意,“你父亲母亲不在,我照看你是应当的。对了,昨日你说梦到你母亲,还惦记着那些嫁妆?”

来了。沈清辞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羞涩的赧然,低下头搅着衣角:“是我不懂事,竟拿梦话烦姨母。只是……我昨夜又梦到母亲了,她握着我的手说,那描金漆盒里的麒麟玉佩,是父亲的念想,让我好生收着。我醒来后心里发慌,就想着……能不能请姨母带我去库房看看,就看一眼,也好让我安心。”

她特意提起“描金漆盒”和“麒麟玉佩”——这是昨日云鬓说柳氏和周福动过的东西,也是试探柳氏的关键。话音刚落,就见柳氏端茶的手顿了一瞬,虽快得几乎看不见,却被沈清辞精准捕捉。

柳氏放下茶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和:“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库房里阴寒,你身子刚好,哪禁得住?再说那漆盒和玉佩,我都替你收在最稳妥的地方,怎么会丢?等过些日子你彻底养好了,姨母再带你去看,好不好?”

果然是缓兵之计。沈清辞心里已有数,面上却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眼眶微微泛红:“是我太心急了……都听姨母的。”

这副模样彻底打消了柳氏的疑虑。她看着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几句话就哄住了。嘴上却愈发温柔:“这才乖。你放心,姨母绝不会亏了你。对了,你母亲留下的那些首饰,有几件样式旧了,我让锦儿拿去首饰铺改改,改得时髦些,好配你如今的年纪,你看好不好?”

改首饰?不过是想把母亲的旧物熔了重铸,抹去沈家的痕迹,再占为己有罢了。沈清辞心里恨得牙痒,面上却笑得愈发乖巧:“姨母想得真周到,清辞什么都不懂,全听姨母安排。”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着递到柳氏面前:“对了,姨母为我操劳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谢您的。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一块羊脂玉佩,虽说不值什么钱,但戴在身上养人,您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正是她昨日计划好的“投名状”——用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进一步麻痹柳氏。柳氏打开锦盒,见里面躺着一块莹白的玉佩,雕着简单的兰草纹,虽质地不错,却确实算不上稀世珍宝,心里更觉沈清辞蠢笨可欺。

她假意推辞了几句,最终还是笑着收下:“你有这份心,姨母就高兴了。你放心,姨母定会好好戴着。”

沈清辞看着她将玉佩贴身收好,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这块玉佩确实是母亲留下的,但玉髓里藏着一道极细微的血丝纹,是沈家独有的印记,日后便是指证柳氏侵吞沈家财物的凭证之一。

正说着话,账房周福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叠账本,见了沈清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躬身行礼:“见过夫人,见过沈小姐。”

沈清辞抬眸看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精明。就是这个人,前世帮柳氏做假账,将沈家六十箱嫁妆亏空得只剩空壳,最后还跟着柳氏一起,在冷宫里看她的笑话。

“周先生是来对账的?”柳氏的语气明显热络了几分,指了指桌案,“东西放下吧,我待会儿看。”

“是是是。”周福将账本放下,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沈清辞,见她只是低头喝茶,一副怯懦模样,便放心地对柳氏道:“夫人,昨日说的那批绸缎,已经联系好买家了,今日午后就可运出,银子傍晚便能到账。”

沈清辞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紧——果然在变卖她的嫁妆!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将周福的话记在心里,同时用眼角余光示意云鬓。云鬓心领神会,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装作整理裙摆,实则在观察周福的神色。

柳氏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满意:“做得好,手脚麻利些,别出什么岔子。”说完,她像是忽然想起沈清辞还在,立刻换上温和的语气,“你看我,光顾着说正事,倒把你忘了。清辞,你要是累了,就先回房歇着,姨母这儿还有事要忙。”

这是要赶她走了。沈清辞心里清楚,柳氏定是要和周福商量转移绸缎、做假账的事。她顺势起身,微微屈膝行礼:“那清辞就不打扰姨母了,您也别太操劳。”

转身离开时,她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听见柳氏压低声音对周福说:“那丫头今日提起了描金漆盒和麒麟玉佩,你待会儿去库房把那两样东西转移到城外的庄子里,还有账目……”后面的话被门帘挡住,听不真切,但沈清辞已拿到了关键信息——城外庄子、转移物品、假账。

走出正房,廊下的日头已有些烈。云鬓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小姐,周福刚才看您的眼神,明显带着防备,还有夫人的话……”

“我知道。”沈清辞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他们要转移漆盒和玉佩,还要处理绸缎的账目,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你现在去后院找徐妈妈,就说我身子不适,想喝她熬的莲子羹,让她亲自送来——记住,要让她单独来。”

徐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当年曾受沈母恩惠,只是后来柳氏掌权,她便一直低调做人。昨日沈清辞让云鬓散播流言时,特意让她提了“徐妈妈曾帮沈母收过首饰”,就是为了试探徐妈妈的态度。如今看来,是时候将这颗棋子盘活了。

云鬓应了声“是”,立刻往后院去了。沈清辞独自往自己的院子走,路过花园时,恰好看见几个丫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过来,立刻散开,脸上却带着几分躲闪的神色——想来是昨日云鬓散播的“柳氏私藏沈家首饰”的流言,已经起了作用。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柳氏,你以为用“贤德”的面具就能遮住贪墨的本性?我偏要一点一点撕开你的面具,让你众叛亲离,让你尝尝前世我所受的苦楚。

回到房间,沈清辞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她扬声道:“进来。”门帘被掀开,徐妈妈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她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却难掩眼底的关切。

“小姐,听说您身子不适,老奴特意熬了莲子羹,您趁热喝。”徐妈妈将碗放在桌上,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沈清辞的脸,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好。

沈清辞看着她,忽然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拜:“徐妈妈,当年母亲待您不薄,今日清辞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相助。”

徐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小姐使不得!老奴受沈夫人恩惠,本就该照看小姐,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老奴万死不辞!”

见她态度坚定,沈清辞心里松了口气。她拉着徐妈妈坐下,将声音压到最低:“徐妈妈,柳氏和周福正在侵吞我沈家的嫁妆,今日他们要将母亲的描金漆盒和麒麟玉佩转移到城外庄子,还在处理变卖绸缎的假账。我知道您掌管府里的采买,定知城外庄子的地址,也定能接触到府里的账目——我需要您帮我拿到证据。”

徐妈妈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夫人她……她竟真的做出这种事!沈夫人待她如亲姐妹,小姐您又这么信任她……”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沈清辞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只要我们拿到证据,就能揭穿柳氏的真面目,保住沈家的家产。徐妈妈,您愿意帮我吗?”

徐妈妈看着沈清辞眼底的决绝,又想起沈母当年对她的恩情,猛地咬牙,重重点头:“老奴愿意!小姐您说,要老奴做什么?城外的庄子在西郊,是周福的远房侄子看管;府里的账目虽由周福把持,但老奴采买的单子都要经他签字,定能找到破绽!”

太好了!沈清辞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是她重生后,收服的第二个心腹。她握着徐妈妈的手,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您先别打草惊蛇,今日午后周福定会去库房取漆盒和玉佩,您帮我留意他的动向,记清他离开的时间、带的人;至于账目,您先悄悄整理采买单子,尤其是近一个月涉及绸缎、首饰的,我们后续再找机会拿周福的假账。”

徐妈妈一一应下,又说了几句府里的近况,比如哪些丫鬟是柳氏的眼线,哪些下人对柳氏不满,便端着空碗离开了。临走前,她看着沈清辞,眼神里满是欣慰:“小姐长大了,沈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放心的。”

徐妈妈走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阳光透过新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抬手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银簪——那是昨日划破掌心的簪子,如今已被她磨得愈发锋利。

柳氏,周福,你们以为转移物品、做假账就能高枕无忧?你们不知道,你们每走一步,都在为自己挖墓。今日午后,就是你们露出马脚的开始,也是我沈清辞复仇之路,真正加速的时刻。

正思忖着,云鬓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小姐,徐妈妈果然向着咱们!她还说,午后周福要是去库房,她会想办法拖延他片刻,让咱们有时间安排人跟着!”

“好。”沈清辞转身看着她,眼底闪烁着锐利的光,“你现在去联系城外的张猎户——他是我父亲当年救下的兵卒,如今在城外以打猎为生,绝对可靠。让他带着两个人,在西郊庄子外等着,只要看到周福的人带着描金漆盒进去,就悄悄跟着,记下庄子里的情况,不要打草惊蛇。”

云鬓立刻领命而去。沈清辞走到桌前,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柳氏”“周福”“西郊庄子”“绸缎假账”几个字,然后用墨汁一一涂掉,字迹在纸上晕开,像极了那些被掩盖的罪恶。

她知道,这只是复仇的第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阻碍和危险。但只要能守住母亲的嫁妆,能让柳氏和周福付出代价,能一步步揭开前世的真相,她就无所畏惧。

窗外的日头渐渐移到中天,空气中传来厨房做饭的香气。沈清辞放下笔,目光望向柳氏正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