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沈清辞 > 第7章 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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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柳府的飞檐上。沈清辞的院子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团模糊的光晕。她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徐妈妈刚送来的金疮药,据说敷上三日,便能消去跪伤的红肿。

“小姐,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息?云鬓那边……奴婢明早再去看也是一样的。”守在一旁的小丫鬟春桃轻声劝道。这丫鬟是柳氏昨日刚派来的,说是“帮着照料小姐起居”,实则是个眼线。沈清辞面上应着,心里却清楚,今夜必须去见云鬓——罚跪的委屈是钩子,深夜的探望是饵,她要趁这股劲,彻底将这颗忠心的棋子攥在手里。

“无妨,云鬓是为我受的罚,我若不去看看,心里不安。”沈清辞起身,将瓷瓶揣进袖中,又拿起一件墨绿的披风披上——这颜色沉静,夜里行走不易引人注意。她瞥了眼春桃,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你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免得动静大了,扰了姨母歇息。”

春桃虽有几分犹豫,但见沈清辞神色淡然,不像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便应了声“是”,站在原地目送她出门。

穿过回廊时,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石榴花瓣,带着几分凉意。沈清辞放轻脚步,目光扫过两侧的厢房——柳氏的正房已熄了灯,想来是白日里被下人的议论搅得心烦,早早歇下了;账房周福的屋子还亮着微光,隐约能听见他与人低语的声音,想来是在核对转移物品的账目。

她心里冷笑,脚下步子更快了些。云鬓的房间在院子最西头,是间偏僻的耳房,平日里鲜少有人往来。沈清辞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板,声音压得极低:“云鬓,是我。”

门内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门帘被掀开,云鬓扶着门框站在里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膝盖处的青布裙沾着尘土,走路一瘸一拐的,显然跪伤得不轻。

“小姐……您怎么来了?”云鬓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瞬间又红了。

沈清辞侧身进门,反手掩上门帘,将油灯拨亮了些。昏黄的灯光下,云鬓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的血迹虽已擦去,却还留着淡淡的红印,膝盖处的裙摆下,隐约能看到渗出的血丝。

“傻丫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沈清辞拉着她坐到床边,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伸手便要撩她的裙摆看伤。

云鬓慌忙按住裙摆,摇摇头:“小姐别碰,脏……奴婢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沈清辞却没松手,轻轻拨开她的手,小心地掀起裙摆——膝盖处的皮肤已经红肿青紫,好几处磨破了皮,渗着血珠,看着触目惊心。她心里一揪,想起前世云鬓也是为了护她,被柳氏打得遍体鳞伤,最后死在柴房里的模样,眼底的寒意险些没压住。

“还说没事?都伤成这样了。”她拿出袖中的瓷瓶,倒出些金疮药在指尖,轻轻敷在云鬓的伤口上。药粉触到破损的皮肤,云鬓疼得身子一缩,却咬着唇没哼一声。

“忍着点,这药效果好,敷上就不疼了。”沈清辞的动作放得更轻,目光落在云鬓紧攥的拳头上——指节都泛白了,显然是在强撑。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云鬓看着沈清辞认真敷药的侧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小姐,奴婢没用,不仅没帮到您,还让您为奴婢操心……今日若不是奴婢笨,也不会被锦儿陷害,让您在夫人面前为难。”

“这不怪你。”沈清辞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柳氏要罚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打翻了茶盏——她是怕你跟着我,察觉她侵吞沈家嫁妆的事;她是想借着罚你,敲打我,让我乖乖听话,任她摆布。”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在云鬓耳边。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小姐……您都知道了?”

沈清辞没有回避,点了点头,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膝盖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不仅知道她转移了母亲的描金漆盒和麒麟玉佩,还知道她让周福变卖母亲留下的绸缎,更知道她早就和陆明轩勾结,盘算着榨干沈家最后一点价值。”

每说一个字,云鬓的脸色就白一分,嘴唇哆嗦着,眼里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愤怒:“夫人她……她竟真的是这样的人!她平日里对您那么好,奴婢还以为……”

“以为她是真心照看我?”沈清辞冷笑一声,眼底的伪装彻底卸下,露出淬过寒冰的锐利,“前世,我就是被她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骗了,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嫁妆被她拿去给她儿子买官,我的父亲被她污蔑通敌,我自己更是被她和陆明轩联手卖进冷宫,最后活活饿死!”

“什么?!”云鬓惊得猛地站起来,膝盖的疼痛都忘了,“小姐,您说的是……前世?”

沈清辞知道,此刻必须坦诚——只有让云鬓知道全部真相,才能让她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她拉着云鬓坐下,一字一句地说:“我是重生回来的,从冷宫里的尸体上,回到了十五岁这年。你昨日看到的周福去库房,就是柳氏要把母亲的遗物转移到西郊庄子;你听到的下人议论,也是我让徐妈妈故意传开的——我要撕破柳氏的面具,要让她血债血偿,要守住沈家的荣耀!”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云鬓看着沈清辞眼底真切的恨意,看着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想起往日里柳氏对沈清辞的苛待、对沈家遗物的觊觎,还有今日罚跪时柳氏那淬毒般的眼神,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沈清辞重重磕了个头,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滑落,声音带着决绝:“小姐!奴婢以前蠢,没看清柳氏的真面目,还让您受了那么多委屈!从今往后,奴婢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您要报仇,奴婢就替您挡刀,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沈清辞连忙扶起她,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是她重生后,第一个彻底交心的人,也是她复仇路上最坚实的第一步。她握着云鬓的手,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起来吧,你我之间,不用行此大礼。你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他日我若能夺回沈家的一切,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再也不用受旁人的气。”

云鬓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之前的委屈和怯懦一扫而空,只剩下坚定:“奴婢不求风光,只求能帮小姐报仇,能告慰沈将军和沈夫人的在天之灵!”

沈清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这颗棋子,总算彻底盘活了。她拉着云鬓重新坐下,开始梳理下一步的计划:“你听我说,现在柳氏和周福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这是我们的机会。今日午后,周福已经带着描金漆盒和麒麟玉佩去了西郊庄子,我让城外的张猎户跟着,已经记下了庄子的位置和看管人的模样。”

她从袖中取出之前徐妈妈送来的竹牌,递给云鬓:“这是西郊庄子的出入凭证,徐妈妈偷偷复刻的,你收着。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留意周福回来后的动静,他定会和柳氏商量后续转移嫁妆的事,你想办法凑近听,记下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尤其是涉及其他嫁妆存放地点和买家的信息;第二,柳氏让锦儿拿去改的母亲的首饰,你多盯着锦儿的行踪,看看她是送去哪家首饰铺,有没有留下熔铸的凭证。”

云鬓接过竹牌,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衣袋里,像捧着什么宝贝,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记下来了!周福今晚还在账房忙活,奴婢明早就去账房附近的茶水房帮忙,定能听到他们的谈话;锦儿那边,奴婢也会借着送东西的由头,跟着她去首饰铺!”

看着云鬓眼底的干劲,沈清辞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又嘱咐道:“你切记,凡事要小心,不能让柳氏和锦儿察觉。若是遇到危险,先自保,别硬来——我们的路还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奴婢明白!”云鬓重重应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支半旧的银簪,簪头雕着小小的兰花——正是沈母当年送给云鬓的及笄礼。

“小姐,这是沈夫人送我的簪子,我一直戴在身边。”云鬓拿起银簪,递到沈清辞面前,眼神无比认真,“今日奴婢以这簪子为誓,若有半句虚言,若敢背叛小姐,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清辞看着那支银簪,又看着云鬓坚定的眼神,心里一热,伸手按住她的手,将银簪推了回去:“我信你,不用立此重誓。这支簪子是母亲留给你的念想,你好好收着,日后咱们夺回沈家的一切,再让你戴着它,风风光光地走出去。”

云鬓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感动的泪。她将银簪小心收好,抬头看着沈清辞,眼里满是信赖:“小姐,您说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春桃起疑。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云鬓送她到门口,看着沈清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轻轻关上门。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竹牌,又看了看床头的银簪,心里的委屈早已被复仇的决心取代——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鬟,她要跟着小姐,把那些亏欠沈家的人,一个个拉下马!

沈清辞走回自己的院子时,春桃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就是和云鬓说了几句话,给她送了点药。”沈清辞语气随意,脱下披风递给她,径直走进房间。

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眉眼清艳,只是那双凤眼里,已没了半分少女的天真,只剩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锐利。她抬手摸了摸袖中,那里还藏着一支银簪,是昨日划破掌心的那支,如今已被她磨得愈发锋利。

云鬓已收服,徐妈妈已拉拢,柳氏的流言已发酵,周福的动向已掌握——复仇的棋局,终于落下了关键的一颗棋子。接下来,就是等张猎户传回西郊庄子的详细消息,等云鬓探听到更多线索,然后,给柳氏和周福,送上第一记狠狠的耳光。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洒下清冷的光。沈清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柳氏,周福,你们准备好,接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