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谢危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姜九黎跪在床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盯着他泛青的唇瓣——方才那阵黑浪掀翻妆台时,他整个人都在抽搐,咒纹爬过脖颈时,她甚至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
可现在他忽然安静下来,像片被风卷落的枯叶,连呼吸都淡得几乎要消失。
谢危?她颤着声唤,指尖悬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焦距的瞳孔像两潭死水,倒映着她惨白的脸。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姜九黎猛地掀开床头暗格,符匣里的命星照命符还带着昨夜抄写时的墨香。
符纸边缘被她捏出褶皱,她深吸口气,咬破舌尖——玄门禁术需以心血为引,她早该想到的,方才那通乱撞的解咒诀根本没清干净封印。
破煞归源,照命引魂——她将符纸按在他眉心,鲜血顺着符纹蜿蜒,你给我醒过来!
谢危的手指突然蜷起,扣住她手腕。
那力道大得近乎狠戾,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九黎疼得倒抽冷气,却见他眼尾的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他的瞳孔缓缓聚焦,像蒙了层灰的琉璃被擦净,最终落定在她脸上。
是你......又救了我。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姜九黎的眼泪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她想骂他装什么柔弱,喉咙却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反扣住他的手——他的掌心还带着刚才黑浪灼烧的温度,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她手指发颤。
少夫人。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姜九黎差点跳起来。
她转头,见靖王府管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玄色衣袍纹丝不乱,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您方才用的解咒术,是玄门禁术《逆命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危床头未散的黑气,这术法会引动天地劫数,若非您身上有改命任务护体...
会怎样?姜九黎喉间发紧。
管家的指节抵在门框上,指腹泛白:轻则七窍流血而亡,重则魂魄被劫数碾碎,连轮回都入不得。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姜九黎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方才那股子孤勇褪去后,只余下后怕——她竟为了救谢危,连命都赌上了。
谢危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的冷汗,声音低得像叹息:阿黎总是这样。
姜九黎猛地抽回手,耳尖发烫:谁要你领情!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灌了口,却被冷茶激得皱起眉,对了,那封印虽破,可残余的煞力还在你体内。
我得找命源草炼解毒丹——
侯府香堂以前有过一株。
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九黎转头,见侯府老仆佝偻着背立在廊下,银白的胡须被风掀起,十年前老夫人过寿,宫里那位九千岁来贺,老夫人把草当贺礼送了。
姜九黎瞳孔微缩。她快步走到老仆跟前:你确定?
老奴当年管香堂,每株药材都登记在册。老仆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张泛黄的账册,您瞧,三十七年春,命源草一株,赠予司礼监掌印李公公。
李公公是九千岁的贴身总管。
姜九黎捏紧账册,转身对贴身侍女道:你即刻进宫,找尚药局的张嬷嬷——她从前受过我娘恩惠,定能打听到那株命源草的下落。
侍女应了声,提着裙角跑远了。
深夜,姜九黎伏在案前画符。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阴影,符纸铺了半桌,却没一张成的——她总想起管家的话,想起方才谢危空洞的眼神。
笔锋一顿,朱砂在符纸上晕开团血渍似的红。
在想什么?
低哑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打翻朱砂。
姜九黎抬头,见谢危倚在门框上,月白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露出锁骨处淡白的旧疤。
他的发尾还滴着水,显然刚沐浴过,却连外袍都没披。
大半夜不睡觉,想受凉?姜九黎抄起案上的狐裘扔过去,却被他稳稳接住。
谢危没接话,只是一步步走近。
他的影子罩住她,带着松木香的体温将她裹住:你知道吗?
我十三岁那年被钉下千机锁魂钉时,也见过一个女子。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眉骨,她举着盏破灯笼,跌跌撞撞冲进地牢,说要给我治伤。
姜九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他额角那道旧疤,想起前几日在医书里翻到的千机锁魂钉——那是种能锁人魂魄的毒钉,钉进脊椎时,痛得能让人咬碎牙齿。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她被拖出去了。谢危的指腹摩挲着她耳坠,她走的时候,我听见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
可她喊的不是疼,是小公子别怕。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现在想想,她和你很像。
姜九黎的耳尖烧得厉害。她正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
少夫人!护卫撞开院门,腰间佩刀撞得叮当响,演武场发现刺客,正往寝殿方向过来!
姜九黎抄起符匣就往外跑,谢危紧随其后。
演武场的灯笼被砍翻了大半,月光下,一道身影正往寝殿窜。
姜九黎眼尖地认出那身青衫——是侯府医官!
站住!她大喝一声。
医官脚步顿住,转身时手中寒光一闪。
姜九黎眼疾手快,指尖掐诀画出命锁屏障符——那是道泛着金光的屏障,正好挡住医官掷来的淬毒飞针。
你为什么这么做?谢危的声音冷得像冰。
医官突然笑了,笑容扭曲得像鬼:九千岁说了,只要杀了你,就给我黄金万两,让我全家迁去江南!他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再说了,你这克妻克子的煞星,早该死——
住口!姜九黎甩出张定身符,医官立刻瘫倒在地。
她蹲下身,掐住他下巴,九千岁下一步要做什么?
医官的冷汗浸透了衣领,声音发颤:他说......说御前议政那日,要当众揭穿你的凶煞命格,说你克主谋反......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护卫们举着火把冲进来,将医官团团围住。
姜九黎站起身,月光照在她脸上,照见她紧抿的唇。
医官被拖走时,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悔意,还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像极了当年被拖走的那个女子。
姜九黎望着他被押走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她摸了摸腰间的符匣,那里还躺着半张没画完的命锁符。
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一阵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那团闷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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