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布鞋尖刚蹭上运猎物的木车底板,后颈就窜起凉意。
“站住。”
守在猎场入口的青岚宗外门执事把长枪往地上一杵,枪头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
林昭垂着的睫毛动了动——他伪装的“受伤弟子”该是右臂脱臼,此刻正用左手攥着右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楚云飞的喉结在领口处滚了滚,抢步上前:“张师兄,这是我同脉的王二牛,前日在山涧追野兔摔了胳膊。”
“我替他求个情,今日猎物可不能少,掌事那边怪罪下来......”
“少来这套。”
执事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从林昭缠着粗布的右臂一路扫到他脖颈。
林昭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易容散在他皮肤上制造的晒痕,该是和外门弟子每日在猎场暴晒的肤色一般无二,可这执事的眼神太利,仿佛要剥了他的皮。
“把袖子卷起来。”执事突然说。
林昭的左手顿在粗布上。
他能感觉到楚云飞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是他们没料到的变数。
前日在山洞里,楚云飞只说外门车队每月十五送猎物,守卫查的是猎物数量和弟子腰牌,谁能想到今日执事要验伤?
“师兄!”楚云飞急得额头冒汗,“二牛这伤才敷了药,卷袖子怕要蹭到伤口......”
“闭嘴!”执事的枪杆重重砸在楚云飞脚边,惊得他踉跄半步。
林昭却在这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砂纸:“查吧。”
他缓缓卷起右臂粗布,露出的皮肤青肿得吓人,腕骨处还缠着渗血的药棉——这是他昨夜用九渊武库药田里的赤焰草揉出来的伤,疼得钻心,却能在三日后完好如初。
执事盯着那片青肿看了半刻,突然用枪尖戳了戳他腕骨。
林昭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在车帮上,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这声痛呼不是装的,赤焰草的灼烧感混着枪尖的钝痛,确实能要半条命。
“行吧。”执事收回枪,“上车。”
林昭扶着车帮爬上去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楚云飞在车下冲他使眼色,却故意垂着脑袋——此刻若有半分眼神交流,都可能被执事瞧出破绽。
木车吱呀着碾过青石板,他透过车缝瞥见入口处新增的六名守卫,腰间佩的不是外门常用的朴刀,而是内门才有的玄铁剑。
“不对劲。”
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影藤的藤芽——这是他在武库药田培育了七日的灵植,能分泌黏液攀附墙面,且夜间会隐去绿意,与夜色融为一体。
但此刻车队刚进宗门外围据点,守卫就多了三倍,连巡夜的弟子都换成了凝气境中期的好手。
难道吴崇文真的查到了?
林昭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藏在衣襟里的玉牌。
玉牌微微发烫,这是九渊武库在提示附近有与“天陨之战”相关的气息。
他眯起眼,望着据点深处那座飞檐翘角的阁楼——档案库该在那里,可此刻阁楼四周悬着四盏青铜灯,灯油里掺了避灵香,连他锻体九重的灵觉都被压得发闷。
“猎物卸到后院!”车夫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昭跟着楚云飞跳下车,看着满车的野鹿、山鸡被搬去庖厨,心跳逐渐加快。
他摸了摸袖中影藤的藤芽,掌心被藤芽的倒刺扎得生疼——这是提醒他,今夜必须动手。
不然再过几日突生变故,这帮杂碎还不知道等到几时…
月上中天时,林昭蹲在柴房梁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他看着楚云飞端着药碗走进柴房,又看着对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然后背过身去——这是约定的暗号。
暗号开始立刻行动,三期之内过。
林昭翻身跃下,影藤的藤芽已在他掌心抽出半尺长的藤蔓,黏液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东南角有个狗洞。”楚云飞压低声音,“我引开巡逻队,你从那爬出去......”
“不用。”林昭的指尖划过影藤,藤蔓瞬间缠上房梁,“你只需要活着。”
他没等楚云飞反应,便顺着藤蔓翻上屋顶。
楚云飞看着林昭远去的身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躲到树底下猫着身子,静等着护卫队上门。
影藤的黏液在瓦当上拉出细痕,林昭却像片叶子般轻,连瓦砾都没碰响。
据点的围墙足有两丈高,他贴着墙根走了半圈,在西北角找到棵老槐树——树影正好遮住墙上的巡逻灯。
影藤的藤蔓缠上树干,他借力攀上墙头,低头时正看见两名巡夜弟子从墙下走过,腰间玄铁剑的寒光刺得他瞳孔微缩。
“今日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嘀咕,“往常哪有这么多守卫?”
“没听说吗?”另一人压低声音,“吴长老说有贼要偷档案,连内门都派了高手过来。”
“什么内门都派人过来了,那岂不是?”
林昭的呼吸一滞,神情之中还带着些许紧张。
他伏在墙头上,影藤的藤蔓正顺着砖缝攀爬,将他的身形与墙面融为一体。
档案库的通风口在阁楼后墙,离地五尺,半人高的铁栅栏——他记得楚云飞说过,那栅栏年久失修,两根铁条之间能塞进拳头。
林昭摸出怀里的短刀,刀尖刚抵住铁栅栏,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栅栏上的铁锈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新打的铜钉——有人连夜加固了,不太好弄。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总感觉背后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林昭退后半步,影藤的藤蔓突然收紧,将他拽到通风口上方的屋檐之下。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他借着微光看见阁楼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有人在里面翻找东西,动作比他还急。
林昭死死地盯着阁楼里头的人影,他就像是一只猎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九渊...九渊...”
模糊的碎语透过窗纸飘出来,林昭有些惊讶。
“坏了,是冲自己来的。”
林昭的玉牌突然剧烈震动,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翻身落在窗台上,指尖蘸了口水点破窗纸——案几上堆着十几卷泛黄的卷轴。
最上面那卷摊开着,墨迹未干的“凡涉‘九渊’者,格杀勿论”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下方落款赫然是青岚宗掌门“玄真子”的朱红印鉴。
“找到了!”
林昭的手刚触到那卷密令,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迅速将密令塞进怀里,转身要躲,门却“砰”地被撞开。
楚云飞跌跌撞撞冲进来,腰间佩剑出鞘一半,剑尖不住发抖:“林昭!
吴长老带人来了!
你快走——“
话音未落,他的剑突然转向,直刺林昭心口。
林昭侧身避开,断刀已从袖中滑出。
刀身擦过楚云飞的剑刃,火星溅在两人之间。
楚云飞的眼眶通红,剑尖仍在抖:“他说...他说只要我杀了你,就饶我全家!
我娘还在宗门外的破屋里,我妹妹才十岁......“
林昭盯着他发抖的手腕——这一剑刺得太偏,连凝气境弟子的准头都不如。
他突然笑了:“所以你故意刺偏,好让我有机会反杀?”
楚云飞的剑“当啷”落地。
他跪坐在地,泪水砸在青砖上:“我本不想的...可他拿我家人要挟......”
阁楼外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林昭的后颈再次窜起凉意——那是化罡境高手的气势,压得他耳膜生疼。
他攥紧怀里的密令,断刀横在胸前。
楚云飞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有歉意,有绝望,还有一丝他没看懂的急切。
“小心后面!”楚云飞突然大喊。
林昭本能地侧身,一道黑影从窗外疾射而来。
他的断刀横挡,刀身与黑影相撞发出金铁交鸣——那是柄泛着幽蓝的匕首,刃上淬着剧毒。
黑影落地,月光照亮他腰间的青岚宗内门令牌,还有左脸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
“吴崇文?”林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刀疤男的嘴角勾起冷笑:“林昭,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的指尖弹出三枚透骨钉,直取林昭咽喉、心口、丹田。
林昭旋身避开,断刀劈向他的手腕。
两人的身影在阁楼里交错,刀光剑影间,林昭听见楚云飞在喊什么,却被打斗声盖得模糊。
突然,黑影的攻势一滞。
林昭抓住破绽,断刀直刺对方胸口——却在最后一刻收了三分力。
刀疤男踉跄后退,衣襟被划开一道血口。
他捂着伤口后退两步,突然转头看向窗外:“玄铁卫到了!”
林昭的瞳孔骤缩。
他转头的瞬间,刀疤男的匕首再次袭来。
他侧身避开,断刀横挡震开攻势,却感觉左肩一热——匕首还是划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滴在密令上,将“九渊”二字染得更红。
阁楼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玄铁卫的喊杀声刺破夜空。
林昭看了眼怀里的密令,又看了眼缩在墙角的楚云飞——后者正拼命对他使眼色,指向后窗。
他咬了咬牙,抓起楚云飞的剑掷向门口,趁玄铁卫躲避时撞开后窗,跃入夜色。
背后传来刀疤男的冷笑:“跑?你能跑到哪去?”
“府中侍卫早已出动,大人早已命我布下天罗地网。”
“大人的东西都敢动,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个黄头小鹅尝尝什么是人间疾苦!”
林昭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卷轴,和窗台上那滴还未干涸的血——那血珠里,隐约能看见九渊武库玉牌的光影,正随着夜风轻轻震颤。
仿若一把无形的剑悬在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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