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节抵在青石板上,掌心能触到韩影血液未干的温热。
他盯着那抹暗红在砖缝里蜿蜒,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被逐出师门时,他跪在青岚宗的玄冰阶上,被执法堂的铁鞭抽断经脉,血也是这样顺着石阶往下淌的。
“小昭!”老铁匠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急促,林昭猛地抬头,看见老人佝偻着背从巷口冲过来,腰间的铁锤撞在腿上叮当作响。
老铁匠的布鞋碾过血泊,在韩影尸体旁踉跄着蹲下,布满老茧的手按在林昭肩头:“你...你杀了人?”
林昭的手指还攥着那枚“青岚执法”的铁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浸了血的棉花:“青岚宗派的刺客。”
老铁匠的瞳孔猛地收缩,浑浊的眼珠里浮起层水雾。
他突然扯过自己的粗布围裙,盖住韩影的脸,又伸手去拽林昭:“走!
去我后屋!“老人的力气大得反常,拽得林昭胳膊生疼,”这刺客身上有宗门禁印,等太阳爬上屋檐,青岚宗的御空术修就能顺着气息找过来!“
林昭被推进铁匠铺的后屋,土灶上的陶壶还冒着热气,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老铁匠反手闩上门,转身时腰板却塌了下去,背影像座被风雨剥蚀的老墙:“我在这市井打铁三十年,见过太多宗门灭口的事。
小昭啊,你不该...不该杀了他们的人。“
“他们本就想杀我。”林昭把铁牌拍在木桌上,金属与木纹相撞发出脆响,“三个月前说我偷玄铁,废了我经脉逐出师门;现在又派刺客,哪有什么‘该不该’?”他的声音发颤,像绷紧的弓弦,“老铁伯,您说当年我爹是青岚宗外门执事,他...他真的会教出偷东西的儿子?”
老铁匠的手在抖,他摸向腰间的牛皮酒囊,仰头灌了口,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你爹林镇山,是青岚宗百年不遇的铸兵天才。”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了,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二十年前天陨之战,他跟着大长老进过坠星谷,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后来他说要退宗,说青岚宗...藏着不该藏的东西。“
林昭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对着块旧玉牌发呆,母亲说那是林家祖传的信物。
后来父母在他七岁那年暴毙,玉牌就挂在了他脖子上——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清玉牌上的纹路,和韩影那柄断刀上的“九渊”二字,竟像藤蔓般缠在一起。
老铁匠突然弯腰掀开灶膛里的炭灰,从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
纸包泛着茶褐色的旧,边角沾着暗红的血渍,他递到林昭面前时,指节在发抖:“你爹走前托我保管的。
他说’若昭儿有命活过二十岁,便把这个给他‘。“
林昭的手指刚触到油纸,胸口的玉牌突然发烫。
他猛地撕开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绢帛地图,墨迹晕染得厉害,却能勉强辨认出“九渊”两个大字。
玉牌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林昭下意识按住胸口,竟看见绢帛上的墨迹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蚯蚓般重组,最终在中央凝出座九层高台的轮廓。
“嗡——”
一阵蜂鸣从眉心炸开,林昭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他看见青砖灰瓦的后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座青铜铸就的殿阁,飞檐上挂着“藏经阁”的牌匾。
最底层的石台上,原本只有两页的锻骨功残卷突然展开,第三页的金漆文字从虚空中浮现,每一笔都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这是...九渊武库?”林昭喃喃自语。
三个月前被逐时,他在青岚宗的藏书阁见过古籍残页,上面记载“九渊者,武之渊薮也,藏天地至理”,当时他只当是传说。
可现在,他能清晰感觉到玉牌里的空间在扩张,像棵久旱逢雨的树,正把养分往他身体里灌。
“小昭?
小昭你怎么了?“老铁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粗布短打。
他摸向胸口的玉牌,温度已经退了,可脑子里的锻骨第三式却清晰得可怕,每一个穴位的走向,每一丝力道的流转,都像被刻进了骨髓里。
“试着运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虽然经脉被废,但按照第三式的指引,他集中精神去感受骨骼。
起初什么都没有,可渐渐的,他听见了——“咔啦”,像是春冰初融的脆响;“轰”,像是闷雷在骨腔里滚动。
他的脊椎一节节舒展,原本萎缩的筋肉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生长,连指尖都泛起了温热的血色。
老铁匠蹲下来,布满老茧的手按在他手腕上。
老人的瞳孔骤然放大:“你的脉搏...比三天前强了三倍!”他突然抓住林昭的肩膀摇晃,“小昭,你身上有大机缘,但这机缘会招大祸!
听伯的话,带着地图远走高飞,去南境,去海外,别再和青岚宗纠缠——“
“我不能走。”林昭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烧着两团火,“当年他们说我偷玄铁,当众废了我经脉;现在又派刺客要我命。
老铁伯,您说我爹是为了九渊的秘密死的,那我娘呢?
我林家满门呢?“他攥紧地图,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我要站在青岚宗的玄冰阶上,让他们把当年的脏水,一滴一滴喝回去。“
老铁匠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他起身推开后窗,夜风吹进来,卷着铁铺前未干的血味。
林昭跟着站起身,隔着窗棂望向远处的山影——青岚宗就坐落在三十里外的苍梧山上,此刻山巅隐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
“记住,每月十五子时,玉牌会引动武库。”林昭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那是祖父临终前的话,此刻突然变得清晰,“九渊武库,只渡不愿低头的人。”
他翻上屋檐,月光落在肩头。
下方的老铁匠还在窗口张望,影子被拉得老长。
林昭望着苍梧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把那句“血债血偿”咽进肚子里——有些话,说出来就弱了。
与此同时,苍梧山深处的青岚宗执法堂内,吴崇文捏着传讯玉符的手在发抖。
玉符上的红点已经熄灭三天,那是韩影的本命灯。
他猛地掀翻案几,青铜烛台砸在地上,烛油溅在“青岚执法”的令牌上,像滴凝固的血。
“废物!”他对着虚空低吼,“连个废人都杀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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