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执法堂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吴崇文捏着传讯玉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枚刻着“韩”字的本命灯已暗了三日,灯油凝固成暗红的痂,像极了二十年前天陨之战后,他亲手埋在玄冰阶下的那些尸体。
“啪!”青铜烛台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青岚执法”的令牌都跳了两跳。
吴崇文踹翻木凳,玄色道袍扫过满地狼藉,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亲卫:“韩影跟了我十年,连个废脉都杀不死?”他突然掐住最前面那个弟子的脖子,指节泛白,“说!
是不是有人走漏了九渊的风声?“
弟子喉间发出嗬嗬声,手指拼命去掰那铁钳般的手:“长...长老!
三日前市井传铁匠铺闹出人命,属下派了三组暗桩盯着,那林昭每日只蹲在炉边敲铁,连说话都喘得像破风箱......“
“够了!”吴崇文突然松开手,那弟子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老人背过身去,望着墙上挂的“替天行道”金漆木匾,喉咙里滚出低笑:“十年前老宗主咽气时说什么?
‘九渊武库现世之日,便是青岚宗覆顶之灾’。
当年我们毁了林家满门,烧了天陨之战的卷宗,以为能堵死所有线索......“他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可那玉牌还在!
林昭那小崽子要是真唤醒了武库......“
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执法堂的门被推开一道缝,个灰衣弟子捧着个锦盒跪进来:“长老,这是从韩影住处搜出的。”
吴崇文扯过锦盒,掀开盖子的瞬间瞳孔收缩。
盒底躺着半块残玉,纹路与他藏在密室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正是当年林家祖传的九渊信物。
“传我命令。”他将残玉攥得指节发白,“调外门精英队进市井,三日内找不到林昭,提头来见。”灰衣弟子领命要走,又被喝住,“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若那小子身上的玉牌有半分损伤......“他舔了舔嘴角,”就把整条街的人都埋进炼铁炉。“
此时的林昭正蹲在铁匠铺后巷,用破布擦着手里的断刀。
午后的阳光穿过晾衣绳上的补丁衫,在他肩头投下斑驳阴影。
老铁匠在屋内拉风箱,“呼嗒呼嗒”的声响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像春蚕食叶,像溪石相磨。
“昭哥儿,又在鼓捣你那破刀?”隔壁卖炊饼的王婶拎着竹篮经过,瞥了眼他怀里的断刃,“上回你说要修这刀,都蹲这儿三天了。”
林昭抬头,露出惯常的木讷笑容:“婶子,我手笨。”他故意让手腕抖了抖,断刀“当啷”坠地,刀锋擦过青石板,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王婶刚要说话,巷口突然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
两个巡城卫扛着陌刀转进来,为首那个腰间挂着青铜虎符,正是市井里出了名的“恶犬”张九。
“干什么呢?”张九踢了踢脚边的断刀,刀尖在林昭手背上压出红印,“青岚宗的人说了,最近有逃犯流窜,闲杂人等少在巷子里晃。”
林昭垂下眼,喉结动了动:“小的...小的只是修刀。”他伸手去捡断刀,指尖刻意蜷缩着,像只没了爪牙的瘦猫。
张九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弯腰捡起断刀。
刀锋映出林昭苍白的脸,他看见对方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习武之人看见利器时的本能反应。
“刀不错。”张九将刀抛回,刀柄砸在林昭胸口,“明日卯时去西市交月例钱,敢少一文......”他拍了拍腰间的陌刀,“就把你这破铁匠铺拆了。”
等巡城卫的脚步声消失,林昭才直起腰。
他望着巷口青石板上的刀痕,指腹轻轻抚过——那道划痕深半寸,呈柳叶状,是青岚宗外门弟子惯用的“破甲式”。
“昭儿。”老铁匠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碗黑糊糊的药汁,“张九那厮今日眼神不对。”
林昭接过药碗,药汁的苦腥漫开:“他腰间的虎符是新换的。”他低头喝汤,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青岚宗的暗桩,该浮出水面了。”
入夜后,老铁匠铺的后窗准时被敲响三下。
林昭摸出藏在砖缝里的玉牌,触手温热。
月光透过窗纸渗进来,照得玉牌上的云纹泛着幽蓝,像深潭里游动的鱼。
“呼——”他吐出口浊气,按照锻骨第三式的指引沉心静气。
起初只有指尖发麻,渐渐的,大腿骨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有蚂蚁顺着骨髓往上爬。
他咬着牙,任冷汗浸透中衣,直到“咔”的一声轻响,脊椎最末一节突然舒展,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又瞬间挺得笔直。
“好小子!”老铁匠举着油灯冲进来,灯芯被他的动作晃得乱跳,“你这脉搏,比锻体三境的小子还强!”他颤抖的手按在林昭后颈,“这骨头...这骨头硬得像玄铁!”
林昭扯过汗湿的布巾擦脸,镜中映出他泛着健康血色的脸——这张被市井唾弃了三年的“废柴”面孔,此刻眼里烧着两簇小火苗。
玉牌突然在掌心发烫。
林昭低头,见玉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下一刻,他的意识被拽进熟悉的黑暗,再睁眼时,面前不再是空荡荡的石室,而是一片被灵雾笼罩的药田。
“咚——”
低沉的钟声从雾中传来,震得他耳膜发颤。
雾里隐约可见几株半人高的植株,最前面那株开着金色小花,花芯处凝着露珠,每滴都泛着细碎的星光。
“九渊武库...药田。”林昭伸手触碰最近的植株,指尖刚碰到叶片,整个人突然一震——那株草竟主动向他弯下枝桠,像是在行礼。
“每月十五子时,玉牌会引动武库。”祖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如在耳畔,“九渊武库,只渡不愿低头的人。”
林昭攥紧拳,掌心的玉牌烫得几乎要烙下印子。
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药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犬吠——不是寻常的看家犬,是青岚宗特有的追魂犬,叫声里带着股子狠劲,像要撕碎什么。
“昭儿!”老铁匠在屋外急促敲门,“西市的刘屠户说,今夜巡城卫带了五条狗往这边来了!”
林昭深吸口气,将玉牌塞进衣襟。
镜中映出他的脸,那双眼不再是从前的浑浊无光,此刻亮得像淬了火的刀锋。
他摸过墙角的断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久旱逢雨般的畅快,“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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