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就被繁忙（对丘亚心来说是痛苦）的学业和生活淹没了。
丘亚心每天都在和数学题、虚弱身体以及空空如也的钱包作斗争。
莫辰的补习雷打不动，内容也从高数扩展到了她同样惨不忍睹的大学英语和编程基础。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强行塞满知识却漏底的破桶，而莫辰就是那个不停往里灌水还指望桶能自己长好的园丁。
“莫辰…我觉得我的脑子可能和凡人不太一样…”
某次被一道简单的Python循环题折磨到崩溃时，丘亚心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哀嚎。
“它拒绝理解这些…规则。”
莫辰从代码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的脑子没问题。只是缺乏基础训练。就像…”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
“就像习惯了用翅膀飞的人，突然要学用腿跑步。需要时间适应。”
这个比喻…意外地贴切。
丘亚心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莫辰却已经低下头继续看代码了，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句带着一丝理解意味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翅膀飞…用腿跑…他是不是…其实有点理解她的处境？
这个念头让丘亚心心里微微一动。
天气越来越冷，树上最后几片叶子也掉光了。
丘亚心那点可怜的生活费（主要是林薇的接济和之前莫辰给的五块钱巨款撑下来的）根本不够买一件厚实的新羽绒服，她只能把带来的几件薄衣服全都套在身上，看起来臃肿又笨拙，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丘亚心缩着脖子，抱着热水袋，哆哆嗦嗦地赶往图书馆。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后悔没把被子裹出来。
快到图书馆时，几片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抬起头，愣住了。
无数洁白细小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
人间的雪？
丘亚心停下脚步，好奇地伸出手。
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成一滴小小的水珠。
和她见过的神域各种光芒璀璨的“星尘雪”完全不同，这种雪是安静的，冰凉的，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
她正看着掌心出神，一把黑色的伞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飘落的雪花。
丘亚心回头，看到莫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举着伞，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下雪了。”
丘亚心仰头看着伞沿，小声说，眼睛里带着点新奇的光。
“嗯。”
莫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身上那件明显不抗冻的薄外套。
“不怕冷？”
“怕啊…”
丘亚心老实点头，牙齿都有点打颤。
“但是…没带伞，也没带厚衣服。”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没钱买。
莫辰看了她几秒，忽然开始解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那是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看起来就很暖和。
丘亚心呆呆地看着他把围巾解下来，然后…动作有些生硬地、一圈圈地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带着一股淡淡的、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雪松的味道，瞬间驱散了颈间的寒意。
丘亚心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像是被那温暖的触感烫了一下，猛地加速跳动。
“莫…莫辰？”
“挡风。”
莫辰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做一个物理实验。
“体温流失百分之三十通过颈部。围上能有效减少热量散失。”
他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为惊讶而睁得圆圆的眼睛。
“可是…你给我了，你怎么办？”
丘亚心看着他只穿着毛衣的领口，下意识地问。
“我不冷。”莫辰简短地回答，举着伞，“走了。”
他率先朝图书馆走去，步子不大，恰好让她能跟上。
丘亚心裹着还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围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伞下。
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周围是匆匆跑过躲雪的学生，喧嚣却仿佛离她很远。
她偷偷抬眼去看莫辰的侧脸。
他表情依旧平静，好像刚才那个给她围围巾的人不是他。
脖子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直暖到了心里。
一种酸酸胀胀的、陌生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
这就是…凡人的关心吗？
用这种笨拙的、讲着大道理的方式？
到了图书馆门口，莫辰收起伞，抖落上面的雪花。
丘亚心跟着他走进温暖的室内，犹豫着要不要把围巾还给他。
莫辰却像是忘了这回事，径直走向他们常坐的位置，拿出书本。
“今天讲函数递归。概念比较抽象，集中注意力。”
丘亚心摸了摸脖子上柔软的围巾，最终还是没有解下来。
她在他对面坐下，把自己埋进那团温暖的灰色里，鼻尖萦绕着那股好闻的雪松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世界渐渐变得洁白安静。
图书馆里暖气充足，莫辰清冷平稳的讲解声在耳边响着。
丘亚心听着听着，注意力却忍不住飘向了窗外。
下雪天，好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