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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瑾猛的抬头,眼睛亮了亮,点头如捣蒜。

“帮我个忙。”李铭指着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石臼,“把这里头的东西捣烂,捣得越细越好,给你两块糖。”

他从怀里摸出昨天省下的两块糖糕,用油纸包着晃了晃。

李瑾咽了口唾沫,抢过糖糕塞进口袋,抓起石杵就往石臼里戳。

那石杵足有二三十斤,他抡起来却跟玩似的,砰砰砰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发颤,捣得那些煮软的芦苇竹子瞬间成了糊状。

“我的娘...”蹲在旁边看的小五吓得张大了嘴,“这劲儿也太吓人了!”

李铭也没想到他能捣得这么快,原本要三个人捣一上午的量,李瑾半个时辰就捣得差不多了,纤维细得像棉续。

他赶紧上前,往石臼里加了点草木灰水调浆,拌匀了往铺好的细竹篾上倒,摊成薄薄一层。

“这就行了?”李二河凑过来看,满脸怀疑。

“得晾。”李铭把竹篾抬到架子上,“晾透了就能成。”

这一等又是两天。

期间族长李大山来过一次,见李铭还在折腾,沉着脸没说话,只盯着那架子上的湿浆看了半晌,背着手走了。

李财更是天天来嘲笑,说那东西看着就像块烂布,晒干了也只能擦屁股。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铭就爬起来去看。

竹篾上的浆已经干透,揭下来时带着轻微的脆响,一张黄扑扑、带着粗糙纹路的纸躺在他手里,虽然不如宣纸白净,却结实得很,用手指戳了戳,不容易破。

“成了!”他忍不住低喊一声。

声音惊动了早起的族人,三三两两围过来。

李二河抢过纸,翻来覆去地看,又蘸了点水在上面划了划,真能留下印子,手都抖了:“这……这真能写字?”

“试试就知道。”李铭从私塾先生那讨来的半截炭笔,在纸上写下“李”字,笔画虽然有些毛糙,却清清楚楚。

人群里炸开了锅。

“真能写!”

“比竹简轻多了!”

“这要是能多做些,拿去镇上卖,不就有钱了?”

李财站在后面,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王老汉怼了句:“还笑人家?你有本事弄出这东西来?”

正热闹着,族长李大山拄着拐杖来了。

他接过纸,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摸了摸厚度,突然往李铭肩上拍了拍:“好小子...这纸,能值不少钱。”

李铭笑了笑,眼角瞥见蹲在地上的李瑾。

他正盯着自己的口袋,大概是在想糖。

李铭走过去,又塞给他两块糖:“谢了,力气活干得不错。”

李瑾列嘴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手里的糖纸都被攥皱了。

阳光越过祠堂的屋顶照下来,落在那张粗糙的草纸上,也落在李铭汗津津的脸上。

他知道,造出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教族人怎么批量做,怎么拿到镇上去卖。

但他不怕,毕竟手里握着的,是比“文曲星”更实在的东西,是能让日子过好的法子。

草纸的事在村里没捂住三天,就有外村的货郎托人来问,说愿出高价买那“能写字的糙纸”。

李铭听了小五的回话,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刚成气候,就有人闻着味儿了。

他揣着两张刚晾干的草纸,直奔族长家。

老族长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见他进来,烟杆往鞋底磕了磕:“那纸的事,你打算咋办?”

“族长,这东西不能散出去。”李铭把纸往桌上一铺,“咱李家现在就这点家底,真要是被镇上的大户或者官府盯上,要么抢了手艺,要么逼着咱当苦役,到时候别说赚钱,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老族长眯着眼没吭声,指节敲着桌面。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因财招祸的事,李铭的话搓中了他的心事。

“你想咋做?”

“找个隐蔽地方,集中了做。”李铭压低声音,“选可靠的人,立下规矩,谁走漏风声就逐出族谱。赚了钱,先给族里添粮添衣,再慢慢往大了做。”

老族长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往起一站:“明儿个卯时,让你爹、小五他爷、还有你三伯,到祠堂来。”

李铭心里一松,知道这事成了。

第二天天没亮,祠堂的门就吱呀开了。

李二河揣着忐忑,见老族长坐在上首,旁边还坐着三个族里最年长的老汉,个个脸色凝重。

“铭儿说的事,你们都听说了。”老族长磕了磕烟杆,“这纸是好东西,可也是祸根。想让李家活下去,就得抱团守着这手艺。”

三伯搓着手:“族长,咱听你的。就是这地方...”

“后山黑风口。”老族长沉声道,“那谷里有股活水,芦苇竹子也多,除了打柴的,平时没人去。”

李铭赶紧接话:“我去看过,谷口有片密林挡着,里头平整,正好搭棚子。选二十个家里人口多、嘴巴严实的,男的劈料煮浆,女的晒纸材纸,各司其职。”

“李财那伙人呢?”李二河忍不住问,他总怕那小子使坏。

老族长眼一瞪:“他?让他好好种他那三亩薄田!敢往谷里凑,打断他的腿!”

规矩定下,族里人动起来比谁都快。

男人们扛着斧头绳索进了山,砍芦苇、伐竹子,往谷里运;女人们缝了粗布罩衣,把竹篾架子搬到谷中背阴处;李瑾照旧被李铭喊去捣浆,石杵抡得飞起,溅得满身纸浆也不在乎,反正每天能领到两块糖糕。

李铭在谷口选了块巨石,凿了个凹槽当记号,又跟几个管事的族叔约好,进出只走东边的窄路,见着生人脸就往密林里躲。

头半个月,他几乎住在谷里,教着大伙掌握火候,草木灰水的比例、煮料的时辰、浆的稀稠,哪样差了点,纸就脆得像枯叶。

“铭哥儿,你看这张成不?”小五娘举着张刚揭下来的纸,黄澄澄的,比头批紧实多了。

李铭接过来,对着光看了看:“行,就照这个标准来。记住了,浆里多掺两把竹纤维,耐拉。”

等第一批像样的草纸攒够了五十捆,老族长让李二河揣着样品,往镇上最偏的杂货铺跑了趟。